张安平再一次见到了钱大姐。
不过,这一次不是他主动要找钱大姐,而是钱大姐通过曾墨怡的口,让张安平来找她的。
见到张安平后,钱大姐说道:“安平同志,这两天的风声不太对,党务处上海室在大张旗鼓的调查一通后,突然间偃旗息鼓了。”
张安平呢喃道:“偃旗息鼓了?看样子是在憋大招啊!”
“安平同志,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钱大姐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其实她在诈张安平。
张安平讪笑起来。
钱大姐一看张安平讪笑,顿时明白这货是真的有事瞒着自己,深呼吸一口气后,道:
“党务处得到的消息是你把晋绥军的采购员、两艘货船的船员全部灭口了!”
“但曾墨怡告诉我,你让李伯涵控制了这些人,并将他们藏了起来——安平同志,伱是不是有别的计划?”
面对钱大姐严厉的口吻,张安平小心翼翼的道:
“钱大姐,要不……您先喝口水,我再给你解释?”
钱大姐只觉眼前一黑——都让自己喝水做准备了,这小子恐怕是有大计划啊!
她冷着脸:“说!我撑得住!”
张安平清了清嗓子,小声道:“我挖了一个坑。”
“说啊!”
“目的一,我想让特务处放弃调查生产线,目的二,我想让特务处上海站管事的王世安滚蛋甚至消失,目的三,我要把邮差的事一了百了,目的四。我想让咱们的人拿下上海站。目的五……”
张安平越说钱大姐的脸越黑。
张安平说出的目的,自然都是最符合我党利益的。
这当然没毛病。
可作为一个老地下党员,钱大姐太清楚情报工作的困难程度了。
张安平说出的这些目的,想要达成无疑要做到忽悠无数的聪明人,这其中的难度不亚于登天啊!
且越是复杂的计划,越容易出问题啊!
钱大姐打断张安平的目的五,冷声说:“不要说你的目的了!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她怕张安平一直能说到目的十——这小子的胃口太大了!
“利用晋绥军的生产线被劫,将地下党购买子弹生产线的情报定性为假情报。同时,也利用这件事让党务处和特务处集体上钩!”
“当然,接下来的事需要您配合!”
“我需要让李崖在无意中获知一个情报,我党在近期内获得了一条手榴弹生产线。”
张安平小声道:
“这件事被王世安知道后,他马上就会怀疑我,届时再加点其他辅料,坐实我地下党的身份,以王世安目前立功心切的状态,会马上抓了我!”
“这个情报也可以让党务处上海室获知,如果党务处介入,王世安有可能会和党务处联手,因为他也会担心来自本部的压力,和党务处联手审讯我,对他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们会得到一堆的铁证来佐证我的身份,比方说‘群众’!”
钱大姐闻言打断张安平的话,喝道:“安平同志,这件事绝对不允许!”
还是那句话,张安平的身份不能泄露分毫,他自身犯险,被指为共党还有解决办法,但要是把张安平和“群众”联系起来,这就麻烦了!
因为张安平真的是“群众”。
道理很简单:指控张安平是地下党,这是泛泛的指控,最不好查证。
可要是指控张安平是“群众”,那根据固有的线索,可以做到倒推!
这就太危险了!
且“群众”的事是江苏S委的最高机密,知晓这个代号的只有寥寥几人,她也不允许这个代号泄露出去。
“钱大姐,关键是我表舅已经获知了‘群众’的部分讯息,并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我!他让我注意调查一下关于‘群众’的讯息。”
张安平摊手道:“他知道的讯息是代号‘群众’的富商,在短短几年内向组织提供了20万美元的资助。”
钱大姐闻言倒吸冷气。
“群众”一直是江苏S委最高级别的机密,包括岑庵衍在内,知情人不超过一手指之数。
可现在,这个代号居然被特务处掌握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让张安平撤离。
张安平猜到钱大姐会有这般想法,赶紧说道:
“我可以借李崖之口,将这则讯息泄露给王世安,然后由咱们这边做局,通过李崖以别的方式将‘群众’是我的假情报泄露给王世安,他立功心切拿下我的话,就会给我表舅造成这么一个印象:
地下党有意诬陷我是‘群众’,那真正的地下党,就有可能是王世安!”
张安平略带激动道:
“只要王世安背了这个锅,他就没希望了!到时候要是让他知道我‘真正’的身份,知道李崖是被我们利用了,他只有跑路这一个选择!”
“而邮差这个锅,最终会甩在他身上!”
“只要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甚至在咱们苏区‘造’出一个王世安来,那邮差这件事,就可以画一个完美的句号了!”
“而因为地下党对我的‘诬陷’,我也将和‘群众’再无任何关系!”
钱大姐听完张安平的诉说,不由意动。
很完美的计划,难怪张安平噼里啪啦的给自己说了这么多的目的——如果真的能按照计划实现,这些目的是真的可以达成的!
钱大姐对自己的意动感到恐惧。
因为自己的目的明明是要求张安平不要犯险,终止各种激进计划啊!
她深呼吸后说道:“你先别说话!让我好好想想!”
张安平还想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继续,但钱大姐严厉的眼神扫来,他只好闭嘴。
钱大姐冷静下来,一遍遍推敲张安平的计划。
诚然,张安平要冒很大的风险,但只要没有真正实锤的证据,比方说自己或者岑庵衍、曾墨怡指控他,李崖或者王世安获得的所有证据其实都不足以真正证明张安平的身份。
整个地下党,真正知道张安平身份的就他们三个人,如果他们三个人不出问题,张安平的身份是不会暴露的——他毕竟是特务处处长的外甥,没有真切的证据,这帽子扣不了!
但王世安、党务处上海室主任不知道张安平的身份,如果他们对张安平用刑,张安平撑得住吗?
“安平同志!”钱大姐又双叒叕深呼吸一口气:“党务处和特务处联手要是对你刑讯,他们的刑讯手段你扛得下来吗?这太冒险了!”
她知道张安平扛过一次党务处的刑讯。
但那仅仅是一天。
如果张安平被双方联手审讯,那可就不是一天的事了!
“钱大姐,您相信我吗?”张安平目光灼灼的望着钱大姐。
钱大姐盯着张安平,犹豫一阵后最终还是点头。
“您放心,我撑得住!”
张安平认真道:“我既然敢这么做,肯定不会因为自己的原因功亏一篑!”
“钱大姐,请您相信我!相信一名中共地下党党员的操守和信仰!”
钱大姐看着张安平,犹豫再三后,轻声说道:
“给我一天的时间考虑行吗?”
“行!”张安平慎重的点头。
……
虽然答应给钱大姐一天的考虑时间,但张安平却担心钱大姐最终选择反对——所以他选择了最激进的做法:
先把生米煮成熟饭。
于是,在当天晚上,他就悄然找上了李崖。
见到突然出现的张安平,李崖的心咯噔的跳了起来。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做了亏心事的李崖面对张安平,是真的心虚得不得了。
无他,就因为他出卖了张安平,且让特别组功亏一篑!
好在陈默群并没有出卖他,且他本身的心理素质还极高,所以还能在张安平跟前装的跟没事人似的。
但张安平悄声道:“跟我来。”
李崖闻言,心惊胆寒的跟着张安平到了一个无人的小巷。
李崖毕恭毕敬的道:“老师,您怎么来了。”
张安平直勾勾的看着李崖:“李崖,你瞒我瞒得好苦!”
李崖头皮发麻,但强大的心理素质还是让他装作疑惑道:“老师,学生怎么瞒你了?您别误会学生啊!”
张安平笑了笑,道:“你小子心理素质挺好啊——这是处座手谕,你自己看!”
说着将表舅的条子交给了李崖。
李崖接过一看,首先就注意到了谕令两字。
两字的写法有微小的特殊之处,是他和处座之间验证讯息的特殊记号,而这份手谕上的特殊记号没有任何毛病。
他这才仔细看了起来。
看完后李崖不由心里苦笑,合着自己的这位老师,居然成自己真正的上线了啊!
他苦笑着解释道:“老师,学生也是迫……”
“我知道!我不怪你,刚就是开个玩笑!”张安平笑道:“你小子是真的行啊!说正事——处座的意思是我通过你来调查上海站内真正的地下党卧底,李崖,这名代号‘邮差’的卧底非常难缠,希望你能认真配合老师,将他揪出来!”
“老师放心!处座有令,学生必然全力以赴配合老师!”李崖保证。
“嗯,你先给我说说你和地下党接头的情况吧。”
“老师,在抵达南京前,我在地下党的上线给了我一段密语接口,但在抵达后,地下党废弃了这套接口,反而给我派出了专门的联系人。”
“目前我和对方一共见面了三次……”
李崖一五一十的讲述了起来。
听完李崖讲述的内容,张安平冷不丁问:“在上海站,你有没有怀疑对象?”
李崖犹豫下后说道:“没有。”
“给我说实话!我知道你有!”
见张安平这样说,他只好道:
“老师,我查过最近几年来上海站失败的行动档案,从泄密的层级来看,邮差至少是上海站的核心中层。”
“如果要说怀疑,我觉得目前上海站所有的中高层都有可能,就连去职的陈站长都说不准!”
张安平呢喃:
“邮差藏得可真是深啊!”
李崖赞同的点头,要是不深的话,上海站怎么可能数年没有建树?
“得想办法钓出他!”
张安平自语后,眼前一亮,道:“李崖,我给你个情报,你可以假装是无意中从地下党处获悉的,你可以将这份情报泄露给王世安,并盯着这份情报的扩散方式。”
李崖为难道:“这……恐怕不容易吧?”
他只身一人,想要做到这种程度可不容易。
“嗯,我可以以你为核心建立一个情报小组,宫恕、林楠笙、姜思安、齐思远、余则成这五个归你调派,如何?”
李崖眼前一亮:“是!”
“对了,我做你上线的情报你可以泄露给地下党,就连成立以你为核心的情报小组的事,也可以泄露给地下党,你的安全最重要,明白吗?”
“学生明白!”
“你回头就去找他们几个,把我的命令传达给他们——喏,这是我向处座讨的命令,你们七个都归我节制,这份命令给他们展示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