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也知道了?”
李和平看到父亲在家里就着炒豆子在喝酒,就忍不住开口发问。
他以为短短一下午的时间,焦静弄丢两千块的事情就已经在厂里传遍了。
李锡良听到儿子发问,一脸疑惑的开口反问道:“知道什么,发生啥事儿了?”
李和平心里暗暗埋怨自己话多,就找了个借口,说道:“我和我妈把姥姥接过来了,但是姥姥身体不好,现在在医院治病。”
李锡良端着酒杯的手抖了一下,酒也撒出来一点,从手上往下滴了起来。李锡良顾不得回李和平的话,急忙用嘴接住手上往下滴的酒滴。
等他一口把手上酒杯里的酒灌下肚子,又用手指头撵了几颗黄豆,喂进嘴里,才一边咀嚼一边对李和平说道:“嗯,接就接吧,粮油关系也没有转吧?”
“没转,不过爸你别担心,粮食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你今天咋心情这么好,还整两口酒喝喝?”白酒可不是便宜的东西,一瓶得一块多,不逢年不过节的,父亲就舍得喝酒,那肯定是有事儿啊。
本来李和平以为是父亲知道了焦静的事儿,但是看父亲的反应,明显是还不知道,所以他心里疑惑自己父亲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事儿?
李锡良本来不想说,但是看到儿子问话,瞅了瞅家门外,将家门掩上,低声对李和平说道:“今天厂长心情好,在路过我们车间的时候,和我说了两句话,你猜是啥话?”
李和平没有回答,他哪知道厂长会和父亲说啥?
但是父亲也并没打算让他回答,父亲自己就主动对李和平嘿嘿笑了一声,颇有点得意的说道:“厂长说今年的先进生产者是我了。”
先进生产者?李和平心里也是一喜,这时候上边鼓励从工人中提拔干部,而要想成为干部的一个必要条件就是必须得先评上先进。搁到之前,还得先拿个劳模才有提干的机会,但是现在已经不评劳模了,所以评个先进就成为了提拔的必要条件。
便开口恭喜道:“那恭喜爸,看来厂里要准备提拔重用你了。”
“啥提拔不提拔的,只要评个先进,我就满足了。以前每回开大会,都看着别人戴大红花,接受表彰,这回终于要轮到我了。”
父亲说完,还叮嘱李和平道:“出去别乱说,还没下文件,要是闹的沸沸扬扬的,厂里把我的先进给取消了就完蛋了。”
父子俩又聊了一会儿话,就早早熄灯睡了。
躺在床上,李和平脑子里就想起了鲁老师今天满面苍白的样子。
这个老师可怜啊,上一世他应该会在今年底或者明年底,被放到太康农场。
最后在七三年跑去香港了。
等他八十年代回来的时候,老婆在他跑了之后的当年就改嫁了,孩子大的一个生病死了,小的一个跟着他老婆改姓了继父的姓,根本就不记得,也不认他这个父亲。
据说他瘸着一条腿在香港混的也不咋样,最后在父母坟前跪了一夜,第二天就回去了香港,再也没有回来过。
自己要不要劝他现在就赶紧逃港?
毕竟他现在没有断腿,跑去香港或许能混的稍微好点。
迷迷糊糊间,李和平就睡着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起床,父亲给他一张馍票,让他去食堂吃饭,自己则匆匆的去上工了。
李和平去食堂吃完饭后,却没有急着去医院接替母亲,而是在食堂门口的大槐树下坐着,看退休的老大爷们在那儿下棋。
他在等,等子弹飞。
“马三进五”
“马五进六,你瞅好了,他马跑了你就拱卒。”
“拱拱拱,吃他个当门卒。”
“不能动卒,他这个马还看着你车呢。”
“也不能退车,你一退车他炮就翻到底把你相给打了,你挪一步,既挡住炮,还看死他的炮和卒。”
李和平可不是下棋不语的真君子,站在旁边对着棋盘指指点点,气的对面的大爷胡子直抖。
被李和平指点的大爷则笑呵呵的说道:“这李家二小子有点东西啊,这水平不比你贺爷爷差啊。”
李和平不知道谁是贺爷爷,这边下棋的老爷子,他没有一个还记得姓啥的,他在这里纯粹是耗时间。
按他的估计,焦静弄丢了2000块的公款,除非焦静马上认赔,否则公安肯定是要调查她是否有监守自盗的。等公安来了,他还有下一步棋要走,不走下一步棋,李和平不放心。
李和平不认为焦静会认赔,因为两千块可不是小数,凭现在一个人一月三十几块钱的工资水平,还必须得花钱买口粮,一家双职工一年也攒不下两百块钱。
如果焦静现在能拿出两千块钱,那她不是贪污了,就是祖上有传承。
所以面对老爷子的邀请,李和平谦虚的笑道:“我就是个臭棋篓子,旁观还行,真自己下,不一定能下过您老呢。”
“哼,旁观就旁观,别说话,观棋不语真君子知道不。”对面的老爷子黑着脸,教训李和平。
这边的老爷子哈哈笑了一声,才说道:“二小子,你贺爷爷生气了,你别说了,等这局下完了,你和你贺爷爷下一局。”
李和平心里嫌弃贺爷爷不大气,便点头道:“好,等下和贺爷爷下一局。”
他心里打定主意,等下好好收拾一下这个不大方的老头。
当下,便不再关注当前的棋盘,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厂子门口。
等到两个老头这一局结束,果然还是对面贺爷爷赢了。
李和平刚才之所以开口指点,就是觉得这边的老爷子技术不行,老走臭棋,才忍不住开口提醒。
现在他不提醒了,这老爷子果然下不过对面贺爷爷了。
这老爷子也不生气,似乎是输习惯了,站起来让坐给李和平说道:“来,二小子,你来和你贺爷爷下一盘,给你刘爷爷出个气。”
李和平也没有犹豫,屁股坐下就开始摆棋。
“耶嗬,当门炮啊,我跳马。”
“你也跳马?我出车。”
“你也出车,我拱卒。”
李和平看到贺爷爷把车推进到自己当门卒那条线,就跳马看住当门卒......
“贺爷爷,要不要悔几步棋”
几分钟下来,贺爷爷的老将就被李和平的马后炮绝杀。
贺爷爷愣愣的看着被绝杀的老将,又瞅瞅李和平,心里十分的沮丧。自己这都下了几十年的象棋了,本以为打遍厂子无敌手了,谁知道李锡良家那个二狗子,三下五除二的就把自己给绝杀了,自己这几十年的功力不是成了笑话了吗?
他刚才听李和平说悔棋,他真想悔两步试试,但是仔细瞅了眼棋盘,别说悔两步棋,悔上八步都难逃李和平用同样招式绝杀的命运。
其实也不能怪贺爷爷,后世的象棋App多智能,一步一步的研究,推敲,很多残棋都在挑战最少的步数绝杀。所以李和平三下棋时,一看到残局的大格局一旦形成,那剩下几步绝杀,他心里就有数了,几乎不用顾虑贺爷爷会走什么,他都可以一步步的逼着贺爷爷按照自己的思路走下去。
“不悔了,不悔了,果然是年年后浪推前浪,李家二狗子厉害啊。”
贺爷爷是干部身份退休的,他几十年的阅历不是白瞎的,只看李和平这一手棋术,就足见李和平这人的能力。因为象棋背后是谋略、是取舍、是杀伐,有些人追求多吃对方的子,但是很容易因为走了太多无用的步数,在吃了对方的子之后反而让对方达成对自己的绝杀。
而善于取舍的棋手,不会在意你吃个马、吃个炮、吃个车,对方只专注于绝杀老将一个目的,哪怕只剩一马一炮,只要马后炮的态势一成,就是绝杀。
他刚才吃了李和平的车,还高兴的想撸一把胡子,但是转头就发现自己去吃车的马让开了位置,被李和平的马趁虚而入,形成了绝杀。
对于这种能在棋盘上取舍的人,他们在现实中也往往取舍果断,是能做大事的人。
“来咱们再下......”
贺爷爷刚想说再下一局,就看到对面的李和平已经站了起来。
顺着李和平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群公安带着焦静,浩浩荡荡的走进了厂区。
“那是咋回事?怎么焦出纳带着公安来咱们厂了?”刘爷爷也看到了公安,就开口问贺老爷子。
“不知道,她最近得势的很,咱们这些老东西可别往她跟前凑,听说她堂兄已经弄死几个老家伙了。”
李和平等的就是这个,他就不和几个老爷子玩了,开口说道:“你们不去看热闹,我去看看,你们接着下。”
李和平说完,就奔着院子里已经聚集起来的人群跑去。
焦静此时神色阴沉,她绞尽脑汁都想不到谁会偷她的钱。
在财务科里,她和会计点好数,是她自己亲手装进皮包,拉上拉链,提着出门的。这中间会计是没有接触皮包的,所以和会计肯定没有关系。
在路上,他的皮包一直挂在她的自行车把上,一直都没有拿下来。没有人和她撞车,她甚至一路都没有停车,就直接到了人民银行营业部。
到银行后她也清晰的记得从车把上拿下皮包后,直接就双手抓着去了柜台,全程都没有撒手,就直接将钱拿出来放到柜台上。
甚至她都能清晰的记得自己拿出来了有那么多捆钱,所以她在银行闹了半夜,坚定的坚持自己是把钱给了小陈,钱是在小陈手里错的。
银行那边拿出了现金日记账,组织人对一天的营业款也进行了核对,结果分毛不差,根本就没有多出2000块现金。
人民银行现在可不只是银行这么简单,现在虽然还挂着人民银行的牌子,但是实际上人民银行和财政厅已经合并了,在财政厅内称为省财政厅银行业务组。
所以银行那边根本就不理焦静的账,直接让保卫科的人把还在诬赖小陈的焦静给扭送到了公安局。
所以直到这时,丢钱这事儿都还没传到厂领导的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