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过后没两天,阿璀的存在和身份几乎已经是昭然了,朝中各家府邸间也多讨论,可以说少有人不知了。 又有先前理国公寻回流落在外的女儿,并为亡妻嫡女请封的事情在先,陛下突然寻回胞妹这件事情似乎也没那么打眼了。 况且压在田地侵占案这样大的事情下,这会儿朝中的目光都聚集在此事上,又有谁有那个心思来多过问这件事情? 于是阿璀的身份,便这样几乎没有一丝一毫阻碍地被朝中默认了。 就连宫中上下也都开始正大光明地以“公主”呼之。 这日晏琛依旧忙碌,阿璀便往皇后处坐了坐。 在皇后那边,阿璀便见到了先前皇后提起的与崔家大郎有婚约的金河乡君杜婉。 杜婉容貌清秀,细看眼角狭长给人的感觉有些尖锐,但偏偏峨眉淡扫,反倒显得容貌柔和的许多,眉目微垂时又似笼着淡淡轻愁。 阿璀初见着杜婉时,便觉得这是个外表温和低调而内心孤傲乖张的女子。 她朝阿璀见礼,应该也是早已经知道了阿璀的身份,还甚为亲切地让人送上的见面礼。 杜婉面上带笑,言词十分有礼:“今日虽是为缺了端阳宴来向娘娘告罪的,也是为了拜见贵主。这是金河亲自描的花样,请工匠雕琢的,并不贵重,还请贵主莫要嫌弃。” 杜婉递过来匣子,黄栌上前接了,打开给阿璀过目。 木匣子里一色钗环步摇,借十二月令花色,虽算不上贵重华丽,倒也精致巧思。 “多谢乡君。”阿璀瞧着她温和带笑,也十分友善道,“我原也是身无长物过来的,也没什么可回赠乡君的,乡君勿怪。” “你这话说的,要是让你阿兄听见,可要恼你了。”皇后今日似乎有些心事,但当下还是勉强压抑心思笑着打趣道,“便是这会儿没有回礼,金河婚期将至,届时你多赠些贺仪便是了。” 阿璀抿唇,微笑不语。 皇后又想说什么,却听外头宫人传报的声音。 “圣人至——” 皇后听到忙起身去迎。 门外进来的晏琛,伸手虚扶了扶皇后,笑对阿璀道:“回去后才知你在皇后这边。怎么?是在屋子里闷了,来找皇后说说话?” 阿璀瞧他这会儿眉目微展,比前两日似乎松快了许多,便知道前面的事情应该是理清了许多。 阿璀摇摇头,笑道:“今天无事翻看前朝律法,看到禁榷制度,发现了些问题,我有些疑惑。因想着康宁侯为阿兄掌着江南一带茶税,所以想来与皇后讨教一二的。” 皇后听言,脸上是照旧不变的笑意,她对晏琛道:“陛下听听,阿璀这可不是在为难妾,妾哪里会晓得这些?” 晏琛失笑:“你为何便觉得皇后该知晓禁榷制度,还特地过来讨教?” “听说如今的茶税都是康宁侯管着,我便想着阿兄既让康宁侯掌茶税,定然是因康宁侯通晓此处,康宁侯是皇后娘娘阿兄,皇后娘娘即便不精通,那定也是知晓一二的,所以,我才想着来请教请教……” 阿璀说着说着,自己便觉得不大对劲了。 而听得她这话的晏琛也体会出其中的不对劲处来。 只是她二人所体会的“不对劲”却并不是因同一件事情。 阿璀原本想着,如祖父,如阿娘,皆是于某处上通晓过于常人,然后便又毫无保留地授之于自己。 便是自己所学所知也不过祖父阿娘所通十之一二,但总是算得上得知传承。 只是再细想也知,关家嫡系一脉虽渐式微,但行事却自与旁人不同。纵然先前自己只是关家养女,但所得的教养却是关家嫡脉承继的待遇。 但且不说这世上多少人能将养子养女视如己出,但单说那些大家,又有几家能将自家传承放在女儿身上?这些涉及政治涉及民生涉及所谓大事的地方,又有几人能细致地教与女儿? 便是皇后所出的徐家,大约也只是教的女儿贤良淑德吧。 而晏琛想到的一方面是康宁侯如今所处的位置,另一方面却是以盐铁茶为代表的禁榷制度。 禁榷制度的存废,立国初时他也曾提出讨论过,但此制度历来便有,后因多方原因最终没有废止。但今日阿璀提起,他不由便多了几分思考,看来后面就此制度还是得再斟酌一二。 而至于徐节主持下江南一带的茶税情况如何,晏琛心下留意了,也打算暗中再查查。 “你问的这些问题,皇后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可来问我,或者去问阿寄。”晏琛去拉阿璀坐下,又问,“用过午膳没有?” 阿璀摇摇头。 皇后听言便忙让人去安排:“妾立刻让人摆膳,宫里新到了几筐吴郡的杨梅,分给各宫后,还剩了不少,便制了些杨梅饮子来,陛下与阿璀也尝尝我的手艺。” “可让人给阿寄送些去?”晏琛道,“虽还未入伏,但最近天也渐热了,阿寄惯有些苦夏,每年到这时候便消瘦得厉害,这东西倒还能入他的口。” “妾早些时候便让人送了些去了,时书和白襄也还在望园住着,所以多送了些。”皇后知道晏琛看重崔寄,连跟在崔寄身边的两个弟子也是颇为看重,故而平素也多关照。 她说着,又想起一直安静在一旁没说话的杜婉,便又道:“恰好金河今日也在,一会儿也带些回去。” 晏琛点点头:“朕虽未长时书白襄许多,但向来也算视他二人为子侄的。如今时书与金河婚仪将至,但朕与阿寄忙着,也顾及不到许多。时书虽是个妥帖细心的人,但到底也是粗糙男子,这婚仪郑重繁琐,许多地方还得请皇后费心照看着些,也莫让他委屈了金河。” “是,妾知道的。”皇后笑应了,又言语温和笑打趣了金河乡君两句。 金河乡君听得陛下这话,也露出感念神色,上前拜谢了。 见陛下皇后准备要用膳,便又很有眼力地告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