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璀跟得还算小心,只是才跟了两条路,绕进去一个巷子里,她便跟丢了人。 望着此处安静鲜少人经过的小巷子,关璀倏忽失笑。 不过照面之缘,他人生死祸福与自己有何干系?或许他与那女子本就是一伙儿的呢? 她觉得自己似乎是魔怔了,对这偶然间遇见的一个人,偶然间发现的可能不太寻常的一件事情,竟然生出这般探究的好奇来,实在是不像自己素日所为了。 正欲转身离开去与会景会合,却不想一柄刀锋抵上自己的后背。 关璀一僵,不敢再动。 “阁下何人?”关璀极力稳住自己此刻心下的紧张,尽量平缓了语气。 “你倒是个淡定的,这话该是我问你才是,说吧,跟了我一路所为何事?”崔寄持着匕首的手稳稳当当抵着关璀的后心,开口间的质问却有些冷然。 关璀自然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更不会知道他语气如何。 一直等不到关璀答话,崔寄身边随侍上前去一把扯开了关璀头上的幂篱。 幂篱落下,那侍从看到关璀有些诧异,朝崔寄道:“郎君,是个女子。” 大渊如今风气渐渐开放,在许多繁荣的州府娘子们多时兴做男子装束出行,或头扎幞头、身着长袍、脚穿长靴,完全模仿男性打扮;或头缠抹额、身着袍服、足踏鞋靴,作不拘随意状;或头梳女髻、身着男袍、足穿绣鞋,娇媚中不乏英气;或头戴胡帽、身着胡服、脚踏胡靴,通身模仿胡人。 这些女作男子装束的目的倒也不是在隐藏身份,不过是女子间追求平等的风尚,一时竟成流行。 关璀今日出行为了行动方便,也是做的男子装束,但头上却只是简单地挽了个髻,又罩着幂篱,若不仔细分辨,便还当真像个小子。 当下幂篱被扯去,露出未加修饰的容貌,自然便瞧出她的女子身份。 “那日在米粮店遇见过这位郎君,觉得面善,却不想这么巧今日又在茶馆遇见,故而追上来,想再与郎君说一两句话。”关璀随意扯了个借口,也不管对方信不信了,毕竟她本身并无恶意,当下倒也算坦然。 崔寄略微松开匕首,侧身去瞧她容貌。 年轻的小娘子光洁白皙的侧脸有些许还未长成的稚气,而修长的睫毛飞扬的眉眼却自有少年意气,正是青春美好。 崔寄却突然一怔,想再侧两步看清她的全部容貌,关璀却突然转过头来看向他。 这一眼,恰恰好撞进他的眼眸。 晚秋的风吹来坊墙内哪家晚开的桂子的香气,吹得斜逸出的桂枝扑簌簌落了一地的花。 崔寄看着那花落在她的发上肩上,握着匕首的手突然一抖。 “你……” 他觉得自己似乎被灰尘迷了眼睛了,这是好生熟悉的容貌,像极了幼年时的阿璀。 很像,却又似乎不那么像。 眉眼骨相依稀能看出阿璀的影子,但轮廓气质却全然不是了。 崔寄有些不敢相信了,他不敢相信命运这般眷顾自己,让自己这般轻易地便寻到了她。 但是,也许不是呢,也许只是凑巧的略有相似的容貌? 崔寄有些怀疑自己了,他觉得自己或许是早已模糊了关于那个小娘子的记忆,这么多年过去,她该长成了什么样子了呢? “敢问娘子名姓?家住何处?” 崔寄不知道自己该从何处问起,他放下手里的匕首,才努力地问出了这两个问题,只是话一出口,他却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关璀瞧着他突然变化的神色,有些狐疑不解,不过看着这人放下了匕首倒是松了口气。 “我姓贺,闺蜜不足为外人道,家住蜀中,此番来永州是为家中兄长婚贺。” 关璀这句话说得一半真一半假,听起来倒似乎可信度更高了点。 崔寄见她眼眸清亮,与自己对谈间也利落流畅,似乎并未耳疾眼疾,原本期盼的心不免暗淡了些。 “你今年多大了?幼年时可生过什么病?有过什么意外没有?” 他的问题问得着实奇怪,关璀不免猜测他是在寻什么人,但她本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对这不算认识方才还拿匕首对着自己的人更是多了些心眼。 她道:“我今年十六岁了。不瞒这位郎君,我幼年时大约是确实生了场大病的,所以记忆有些混乱,也不记得有没有过什么意外。” 关璀这话倒也不算作假,她确实不甚记得自己幼年的事情,就连自己的年岁也是阿娘告诉自己的。 崔寄却还是有些恍然,眼前这女子,她不曾有过眼疾耳疾…… 当年阿璀失踪的时候已经九岁了,而自己与阿琛的这些年容貌也不曾有太大的变化,她该记得自己的容貌的。 眼前这小娘子,说自己幼年大病记忆混乱,并不意味着她完全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会不会是她混乱的记忆中,隐约捕捉到一个熟悉的面容,而当自己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便觉得自己与她记忆中的人重合,所以她在探究,所以她才会跟着自己? “你今日跟着我……” 崔寄略带期盼地开口,只是还未说完却被关璀打断了。 关璀笑道:“原是事出有因的,这位郎君莫怪。” 她拍了拍肩上落着的桂花:“不瞒你说,今日在茶舍里我便看了你许久,还有与你对谈的那位娘子。我不知道你与那位娘子是何关系,但是不知怎的,我觉得你们似乎不是一路人。郎君风华绝然,虽尔雅清淡却贵气高华,该不是凡俗中人。而那位娘子却心思暗藏,似有所谋,我虽不能断定,却明白知道该远之。而今日见郎君与那位娘子相谈许久,却又不像是相熟的模样。所以一时所感,跟随郎君身后,想做一二提醒。” 她这番回答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但只需一琢磨便能发现其中不严谨之处。 崔寄问她:“你怎知那女子心思暗藏?” 关璀见他质疑,自然不会扯出先前与会景所说的什么相面之术,她只提了一点;“那女子没有眼疾,她的眼疾是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