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婶回来得很快，在门外跺掉脚上踩的雪，进门先把手拢在嘴边呵了口热气，“外头可真冷啊！”眉眼上却都带着笑意。 秦瑛往盆里倒了热水，赵大婶洗了手，脱掉外头的大衣裳，帮忙把饭菜都摆上桌。 先敬了神，大家团团围坐，开启年夜饭时刻。 照例每人先喝半碗汤。 赵大婶端着碗站起来，“我说两句。” 其余众人也纷纷站了起来，安安太小了，干脆就站在条凳上。 赵大婶笑呵呵说道：“今儿是今年最后一天了，赶上老天爷开眼下了雪，这就预示着所有的苦难今儿个就全都结束了，从明儿开始，等着咱的都是好日子！ “所以呀，所有的烦恼都要在今天丢掉，咱们要一身轻松迎接新的一年！我说好啦！” 过年有忌讳，不能说“完了”“没了”“坏了”等不吉利的字眼儿。 “好！”安安率先响应，“姥姥说得太好啦！” 秦瑛也跟着附和：“对！您说得对！所有不好的都属于过去，咱们会一日更比一日好！” 周家两姊妹也跟着情绪激动起来，往高处举了举碗，把汤一饮而尽。 喝了汤，大家坐下吃饭。 菜式与中午略有不同，比中午更加丰盛，摆在两姐妹跟前的仍旧是黄豆炖猪脚，不过里头还多了点白萝卜。 赵大婶笑呵呵说：“冬吃萝卜夏吃姜，冬天的萝卜赛人参，这个炖的时间长了，很入味儿的。” 两姊妹尝试了一下，果真，萝卜似乎比肉还好吃，两人连连点头，周绵还给安安也夹了一块萝卜。 周绮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她，提醒：“肉。” 周绵又给补了两块肉，随后又拿起勺子给赵大婶和秦瑛分。 两人也没拒绝，对于两姊妹来说这已经是极大的进步了，值得鼓励。 饭后，两姊妹甚至还帮着一起收拾桌子了。 菜太多，根本吃不完，就全都放到外头去冻住，然后收进小仓房，吊在房梁上，留着慢慢吃。 收拾完桌子，大家都进了东屋，在炕桌上摆了些零嘴儿，各色干果炸馃子炒南瓜子等等，围坐着开始闲聊。 赵大婶无意中提到：“我小时候，我姥姥家过得宽裕，逢年过节的时候还会斗叶子牌，我记得小时候我也会玩儿来的，现在是早就忘光了。” 周绮轻声道：“我们小时候，逢年过节，家里长辈们也会玩叶子牌，或者推牌九，我们倒是不会。” 赵大婶好奇问道：“那你们玩什么？” “猜灯谜，投壶，踢毽子……”周绮想了想，“哥哥们凑在一起可能会吃酒作诗。 “姐姐们也会作诗，她们倒是不吃酒，就是可能会烤肉吃。” 赵大婶继续追问：“别的都好说，这投壶是什么玩儿楞？” 周绮笑着解释：“就是把箭投进箭筒里。那箭跟真正的弓箭还不一样，没有箭头。 “箭筒也是五花八门的，有精致一些的，也有粗糙的。最简单的就是弄一个竹筒，折几根树枝，投进去就算赢。 “最后投中的多的胜出，能拿到彩头。 “还有复杂一些的玩法，名目很多，我也说不全。” 赵大婶扭头问秦瑛：“瑛子，你懂不懂？” “我也不懂啊，”秦瑛摇头，“我父亲没有兄弟，我母亲娘家又离得远，没有个兄弟姊妹，所以总是玩不起来。” “咱们现在玩呀！”安安凑了过来，“谁输了谁讲个笑话！” 秦瑛便下地拿了个旧的筷子筒来，还有一把旧筷子，“正好明儿都要换新的，咱就拿着个玩吧。” 都不用下地，就摆在炕尾，大家在炕头开始投。 一开始谁也投不中，但投了两轮之后，几个大人渐渐找到了准头，多少也能投中几根。 反而是安安人小力气小，一次也没投中过，不由拉长声音叹了口气：“唉，我就知道！那我讲啦！笑话笑话一大掐，锅台种着二亩瓜，小偷半夜来偷瓜，瞎子点着蜡，瘸子去追他……” 周绵先是一愣，紧跟着就哈哈笑了起来，周绮也跟着双肩一抖一抖的。 秦瑛嘴里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赵大婶一把将安安搂进怀里，“哎哟，我的宝儿哎，你这是打哪儿听来的？” 安安眯起眼睛，笑嘻嘻说道：“我跟王太太学哒！” 桐树屯这里，管父辈的奶奶叫太太。 “那就难怪了，”赵大婶抹了抹眼睛，笑道，“你王太太肚子里存货可多了！来，咱们来下一轮！” 第二轮，毫无悬念，又是安安输了，这回赵大婶替她讲了个笑话。 如此玩闹着，时间就过得飞快。 外头传来赵虎的声音：“娘，出来转旺火啦！” 赵大婶答应一声，赶紧催促：“都穿上厚衣裳，咱出去送邪祟，转旺火！” 所谓旺火就是院子里垒起来的火堆，除夕晚上烧得旺旺的，寓意烧掉旧年一切不好，迎接来年的兴旺。 周绮周绵还是头一次听说，都非常感兴趣。 赵大婶还怕她俩心里不自在，赶紧说：“虎子过来就是添柴的，等咱出去他都走了。” “没关系，”周绮小声说，“婶子，等会儿让虎……虎子回来睡吧，大过年的，在别人家怕是不好。” 赵大婶还有点迟疑。 倒是秦瑛爽快答应：“好嘞！虎子一定很高兴。” 五个人到了院子里，那堆火果真重新烧旺了，赵大婶打头，安安做小尾巴，围绕着火堆正转三圈倒转三圈，赵大婶嘴里还在嘀嘀咕咕祈祷。 转完圈，赵大婶又说：“烤烤胳膊腿，来年更有劲。” 大家就跟着她一起抬腿伸胳膊。 赵大婶又转过身，“烤烤背，来年后背不受寒。” 大家又一致转身。 赵大婶转回身探出头，“烤烤耳朵，来年不冻耳朵。” 大家又齐刷刷伸长了脖子，彼此看看，忍不住都噗嗤笑了出来。 总而言之，赵大婶领着大伙儿从头到脚都烤了一遍，烤得全身都热烘烘的，这才双手一伸，扇了扇：“你们都进去，我去跟虎子说一声去。” 秦瑛答应着，让她们先进去，自己去拿了些冻饺子进去煮。 天交子时，就是要吃饺子。 等赵大婶回来，正好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