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旺才,带着五位大师兄,一起拼命跑了五十里路,终于赶到了汜水大营。
远远地,他们望着汜水大营,个个都惊呆了。
已经没有了人迹,已经没有了大营厚重的栅栏和大门,已经没有了营房,已经没有了帅府宏大的建筑群,只剩下残垣断壁和一片废墟!
成旺才又往前走了不少的距离,似乎看到有人影在那边。忙对大家说:“快走,那边还有人。”
六位师兄个个气喘吁吁,本想已到了汜水大营,便放慢脚步,一是观察敌情,不好随意妄动;二是要稍微歇歇脚,毕竟他们要找到小师弟心切,一口气跑了五十来里地。
可令大伙没想到,李自成的大军早已全部撤离走了。眼前的,大明朝最后的一点武装根基——汜水大营,整个的,已化为一灰烬。
听到成旺才的喊声,他们都又加快的步伐,向着汜水大营帅府方向,奔了过去。
当他们走到近处,明显地看清了他们的武学教头黄师傅,正带着四个弟子,奋力挖掘着。
马上,他们看清了成长生在那边。
赶紧地,不由分说,六个人一起冲了过去,围住了长生小师弟。
成旺才则向黄大头行了一礼,算是代表几位大师兄,和他们的黄教头打过招呼了。当然,这种场合下,黄大头也是默默回礼,伸手示意,请他们自便。
五位大师兄,有的摸摸长生的胳膊,有的蹲下来摸摸长生的腿脚,有的轻轻拍拍长生的身体,仔细确认着:他们的小师弟现下里,完好无损。
他们个个,这才露出了兴慰的面容。
然而,没等几个师兄吭声,成旺才却发现黄教头和其余几位师弟,都很凝重的面容,旁边还有个倒在地上的伤兵。便过来,拥抱了住了长生,在长生耳边说道:“小师弟,您还好吧。”
始终没有说什么的长生,此时,被旺才师兄这么一拥抱,便悲痛、伤心地哭腔道:“我爹被埋在了下面。”
几个师兄听着,顿时脸色大变,惶恐地朝着那个扭曲变形的大铁笼,跪了下去,痛心疾首地呼道:“师父,弟子来晚了!恕罪呀,师父。”
成旺才放开长生,什么话也没说,抓起一把已烧剩下半截把柄的军用铁镐,奋力地,不顾一切地,挖了起来。
其余五位大师兄,这才醒悟了一般,都纷纷找到一件工具,默默地、奋力地,开始挖掘,寻找师父成巴图的遗骨!
十一个人,从太阳稍微偏西时,一直挖到黄昏时分,终于把那个大铁笼子,给搬开了。大伙儿在四周点亮起了火把,开始仔细地,清理着现场,分辨着成巴图的遗物和遗骸。
那个被砸伤了的士兵,被成长生救治了一番后,打上了夹板,又由赵琳给他了一些吃食和饮水。休息了一会儿之后,此时,已经身体无甚大碍了。他望着救他一命的长生,实在感激涕零。
他慢慢地移动到长生身边,说道:“少将军,您是俺的恩公。您令尊成大军师也是我的恩祖公。要不是恩祖公在大爆炸之前,通知我赶紧跑,或者来不及跑的赶紧躲到角落里,比较安全。我,我肯定也早就粉身碎骨了!”
长生听着,抹了一把眼泪,侧脸过来,问道:“我爹当时,还有什么别的话,有说的没有?”
“当时,”那伤兵想了想,回答道:“我记得,恩祖公对我们喊道:‘要大爆炸了,你们赶紧跑吧!’我们工兵营的头,不信,还对我们说,说……”
长生赶紧问:“说什么了,不要紧,你只管说。”
伤兵回答道:“恩公,请恕小的不敬,那头子说恩祖公可能疯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要支开我们。然后,我就看到恩祖公,把腰带解下来,平放在了地上,然后就躺倒,睡在了腰带上。我们都以为,他这是疲乏了,想睡了,只在地下铺了一层腰带,权当铺垫吧。我对头儿说:‘他是不是觉着咱们太吵了,反正咱们这一会儿半会的,也是挖不开这个铁笼的。不如就出外歇歇,也让他睡上一会儿!’”
伤兵停住述说,眼泪又流淌了下来。长生马上又问:“那后来呢?”
伤兵的右手和右脚,都被长生用木棍之类的硬物,给固定住了。他只能用左手,抺了一把眼泪,又继续道:“后来,大多数人都出去了。但我们的头,却让我留下来,看住恩祖公。”
说到此,他哽咽道:“本来,大爆炸,就要临近了,恩祖公也泰然地睡觉了。但他还是睁地开眼,对我说:‘小兄弟,你还是赶紧地,到那个角落里,躲一下吧。赶紧地!’我听着,想着若是真的大爆炸了,恩祖公这么平躺着,是想最大限度地,处身于爆炸点的死角里。我知晓,恩祖公是大学问家,肯定比我们这些一知半解的工兵,要懂得多。所以,就听从地,赶紧地,去躲到了那个角落里了。我还没来得及蹲好,就听得巨响,耳朵就被震得听不见了,大石板就从天而降。我就被压在了下面,昏了过去。”
长生听着,叹了一口气,说道:“唉!爹,您大难临头,还在为别人着想!可却有人要害您,要,要了您的命啊……”
长生感慨、悲伤、愤怒,他紧咬着牙关,眼泪又涌了出来。
那伤兵,又赶紧说:“恩公,小的看您,能文能武,也颇有恩祖公之风采。小的要是手脚没有废掉,往后就跟随恩公鞍前马后效命,还望恩公不弃!”
成旺才听着,上去扶了一把那个伤兵,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懂工兵匠技?”
伤兵回答道:“从我祖父的祖父开始,我家里有开过铁匠铺、石匠铺、木匠铺,干什么的都有。可前些年闹灾荒,我家的铺面,都一个一个地被抵押了出去。生意好的,都落入了孔儒东林党一族手里了。家里人,饿得饿死、病得病死,一族人,都败落了。我一人,逃难路上,就被抓来充军了。”
黄大头问:“李自成义军,也有抓壮丁充军的吗?”
“嗨,”伤兵激动起来:“什么义军呀?还不是到处烧到杀抢劫的。他们问我做过什么,听到有点儿手艺,就强行让我进了工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