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那姑娘您不管了,这猫……”
程昱文停住,低头看着怀里这骨瘦嶙峋皮毛干枯的小东西,轻叹一声,问:“昌义,你知道人吐血会是什么毛病?”
“胃病,肺痨,气的?”程昌义想了想,“可能性太多了吧。”
“人有多少种可能,猫就有多少种可能,这人去了医院检查,都未必找得出来病因……”
话说一半,那蔫儿得连爪子都没力气伸的小东西竟然颤颤地仰起头,沾了鲜血的嘴巴张一张,发出微弱低哑的叫声。
这猫太瘦了,以至于眼睛显得太大至不太合比例,哪怕只是无力地半睁着,也看得他心中有些异样。
程昱文沉默片刻,让程昌义过来,把猫递过去:“余乐醒不是有信给他夫人吗?正好,你带它去找沈景辉,命大命小,看它运气。”
程昌义没伸手接:“您不去吗?”
“不去,快点!”程昱文不耐地催促。
“您得和我一起去。”程昌义还是不接,“万一这猫有点什么,我下不了决断啊。”
程昱文听清他说什么,大为震撼:“你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
程昌义正色,低声道:“少爷,我不懂什么家国大事,也不知道您天天忙的什么,我就知道,刚才您把这猫从树枝上弄下来,是您这几天里最轻松的时候。”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比您和那姑娘搭话的时候还轻松。”
程昱文定定看了他几秒钟:“艹!”
他重把猫抱好了,扭头就走,咬牙道:“你特么干脆钻我肚子里当蛔虫算了!”
“这回您该让我出力了。”程昌义快走几步,追上去把猫接过来。
到了沈景辉的诊所,把信和猫一起递过去。沈大夫敢怒不敢言,偷摸翻白眼。程昱文看见了,碍于理亏,也只能当做没看见……
嫌屋里消毒水味道熏得慌,他站在门口发呆,蓦地惊觉自己忽略了点什么:“走的时候忘了五叔了……”
“您放心,从联华出来,我就和司机打过招呼了。”程昌义嘿嘿笑道。
“想在我前头了,不错,不错。”程昱文赞一声,“你这开始奔着旭叔的方向去了。”
“大事小事都得您自个儿费神,还要我有什么用。”程昌义愧道。
说话间,视线扫过街面,他皱了皱眉,压低声音:“少爷,有点不对劲儿啊。”
“怎么了?”
“好像有人在跟踪监视。”
程昱文心中一凛,骤然间警觉起来,神色姿势却保持不动:“你确定?”
程昌义只犹疑了一瞬:“确定,和余先生在一起那些天,他跟我说了一些东西。”
“给巡捕房,还有淞沪警备司令部打电话。”程昱文毫不犹豫吩咐道。
他又不是红党,犯不上躲躲藏藏,能凭身份横行,更不用自己冒风险,大召唤术才是正理。
不过,也是奇了怪了,他上午才从金陵过来,怎么还惹上盯梢的了呢?这是哪路人马为的什么干出来的破事?
程昌义先给警备司令部打电话,直接报程昱文的身份,让对面赶紧派人过来,并且和法租界巡捕房沟通,然后才又给巡捕房打电话。
不大会儿工夫,便听见外面有“嘟嘟”的警哨声响起。
程昱文起身看向窗外,街道已经被封锁,一群人朝诊所走来,有穿巡捕房制服的,也有穿中山装的,当先一人竟然是外出办事的侯凯!
他收回眼神,仰头看着天花板,忍了忍还是没控制住,长叹了一口气。
侯凯带着手下和巡捕房的人一起过来,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刚巧正在巡捕房。
党调科的负责人亲去巡捕房,除了特么的引渡被抓捕的红党重要成员,还能干什么?
哦,对了,也有可能是双方合谋准备抓捕红党……
侯凯急匆匆进来,看见程昱文,长松了一口气,上前施礼:“您没事就好。来迟一步让您受惊,请您责罚。”
“你又不知道我来申海,哪儿有什么迟不迟的说法。”程昱文摆摆手,揭过这一茬儿,也不多说套话,直接问道,“外头控制住了吗?盯着我的是什么人?”
侯凯道:“兄弟们和巡捕房的人一起盘查,很快就有结果。”
巡捕房带头之人上前,程昱文与之打个招呼,随意应付几句。巡捕房的人看出程昱文与侯凯是故旧,也无意多说,索性主动避让,给两人腾出空间来。
“您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能给您接站。”侯凯抱歉道。
“上午才来,安顿下来打电话到你办公室,说你不在。”
“我……”
侯凯一惊,正要开口,被程昱文打断:“不是你的错,别老是战战兢兢地请罪,我听着都累得慌。”
“是。”侯凯恭谨点头。
“你的腿没事了?”
“医生说恢复得很好。”侯凯感念回道。
这时,一个穿中山装明显隶属党调科的人从街面上过来,一脸焦虑在门口张望,大抵是盘查有了结果。侯凯见状,赶忙过去了解情况。
那人附在侯凯耳边说了两句,侯凯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程昱文看着,忽然觉得,这家伙的神情,微妙得有点眼熟。
侯凯打发走了手下,再进来时,脚步明显带了踟躇的意味,脸上的窘迫快要凝成实质了,走到近前时,整个人已经是佝肩弓背的状态。
“行了,你也别为难了!”程昱文嗤笑一声,“直接说吧,我是又犯了你们党调科什么忌讳,才让你的人给盯上了?”
这话一出,侯凯恨不得把腰弯断了,倘若正好有个地缝,能直接把头钻进去。
他一脸苦笑吞吞吐吐地说道:“您方才和一个姑娘说过话,那姑娘,似乎是和钱庄飞有关系。”
程昱文猝不及防听见熟悉的名字,着实吃了一惊:“和谁有关系?”
侯凯还当二公子是忘记了这人是谁,详细解说道:“就是顾舜章被捕后,徐科长的那位神秘失踪的机要秘书钱庄飞。”
“哦。”程昱文作恍然状点头,想了一下又问,“等等,什么叫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