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想为舅舅解忧,我有这闲工夫,找什么乐子不好,还得在这儿为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陪你浪费时间消耗心神!”
程昱文抬手轻柔着太阳穴,浑身上下都透着烦躁,显然是耐心消耗到了极限。
戴春风面上讪讪,心中说不清是种什么滋味。
自己出身不佳,早年不晓事理,很是耽搁了几年,以至于年过三十,才开始真正接触到权力,确立了想要发展的目标。虽自诩有几分能力,然而竭力打拼至今,仍旧不上不下进退维谷。
程二公子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不但运气绝佳有这样一个显赫出身,还有这样过人的眼光资质!
这件事中,党内那些派系山头各施手段大显神通,连陈家兄弟都头疼不已无计可施,偏他能跳出乱局另辟蹊径。
戴春风听得明白,程二公子适才话中的“多方势力”,重点还不是国内那些兵败下野却心怀不甘的军阀,而在于国外。
胡汉明被软禁,平心而论,校长是有些理亏的,但要是对面的声势有国外的推动,反而能占据大义。
最令他感慨的,还不是程二公子能想到这些,而是想到了这些,却没有自己去办,反而信守先前承诺,把这思路交待给了他。
毫无疑问,这就是纯粹性情使然,懒得费什么心力,又没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大的功劳,所以随手给了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
明明是英才俊杰美玉之资,又有的是后台助力,居然一点也不当回事,根本不想着往正道上走。这实在令人,艳羡、嫉妒、惋惜、庆幸……
戴春风起身,郑重答谢:“多谢二公子指点迷津,戴春风定有重谢,日后但有二公子吩咐,一定肝脑涂地。”
“漂亮话就不用说了,我可不想总和你们这些人打交道,费脑子。”程昱文无趣地摆了摆手,“车和人给我留下,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打发走了戴春风,程昱文轻叹一声。
实在想不起来胡汉明这事到底有什么蹊跷,甩给戴春风去查吧,也算给他找点事做,省得他有点空闲总往红党身上琢磨。
金陵国都的繁华,与申海十里洋场,气韵大有不同。程昱文转悠了一阵,提不起什么心气。他很难不去想六年之后的满目疮痍遍地哀鸿。小日子觊觎华夏神州多年,这金陵城内,现今也不知暗伏了多少虫豸!
他勉强将痛心落寞压制在心底,思绪转向当下正事。
戴春风得了这一番提示,不管事实究竟如何,最后拿出来的调查结果,一定能符合舅舅的心意。以戴春风的头脑,他绝对不敢隐瞒自己对他的提点,会主动为自己表功。
如此桩桩件件事,层层的影响叠加下来,舅舅必然会生出培养重用自己的心。他一直谋划的这条路算是彻底铺平,然后,就是真正海阔凭鱼跃了……
这个年代的情报行,无论是哪一方,其实都算不得多么专业,手段糙得很。
反谍,中统对付红党看似很有成效,实际上是因为各种原因占尽了便宜,根本体现不出真正的能力。
军统这边,潜伏刺探就算有技术含量了,恐吓暗杀绑架这些,与其说是特工,不如说是流氓杀手。
目前的红党地下党,师从苏联契卡,稍稍强一些,说实在话也强的有限,依旧脱离不了潜伏刺探的局限。
小日子那边就更别提了,纯粹就是国内局势混乱没人用心防备,才给了他们钻空子的机会。
真要说专业,程昱文最佩服的,还是教员在西北搞的调查研究局——
通过大量搜集公开的情报信息,建立模型进行分析,就如现代的大数据模型一般。
照他综合现代所得的各种情况来总结的话,这一行,情报获取是外缘手段,情报分析是实际核心。再加上通讯对抗、密码解析,这才是一个情报机构该走的正路。
不过,要建立起一张遍布各地的情报网,再加一个专业的分析中心……
余乐醒那一套培养出来的人,派去潜伏建立情报网大概能用,要搞情报分析,恐怕就得指望个别人天赋出众了。通讯对抗、密码解译,专业性更强,需要物理和数学方面的专家,再加上磺胺和化肥还需要化学专家……
玛德,缺人啊!
程昱文这么一想,只觉得脑门儿胀痛,眼里冒金花儿,抬头看天都不觉得蓝了。
关关难过,关关也得过。还能怎么着呢?无非就是万里之行始于足下。总不能学鸵鸟抱着头往土里一钻,丧着良心躲清闲,置国家危亡于不顾吧?
……
金陵中山门外往东约二十公里,便是大名鼎鼎的汤山温泉俱乐部。这里是党国军政要员们修养消遣的所在,胡汉明先前就是被软禁在此。
程昱文从雾气氤氲的温泉池中出来,套上短裤,上身随意批了条浴巾出门,沿着小路没走几步,就闻见美拉德反应的诱人香味。
转过弯,两个厨师围着露天的烧烤架忙碌,另有几个服务人员帮手,旁边几个少年男女正热火朝天争执什么。
“狩猎归来,谁胜了?”他慢悠悠晃过去,饶有兴趣地问。
“喂,你怎么不穿衣服就出来了!”十二岁的孔二小姐,还没到日后那么嚣张无忌,看着还有几分秀气活泼……
“就你毛病多,裤子不算衣服的吗?”程昱文想也不想,“还有,你该叫我一声昱文哥,喂来喂去的像什么样子!”
孔二气得咬牙:“呸!欺负女孩子,也配当哥?”
程昱文抬手戳她额心:“怎么欺负你了?知道什么叫……”
话说到这儿,他忽地收住,轻笑:“算了,这话说完,就真坐实了“欺负”二字,令仪和令侃该找我麻烦了,是不是?”
孔令仪自他出现就扭头不看他,孔令侃直接扔过一件上衣,笑骂:“你特么就不能有点世家名门的修养!”
“我这可是正宗的魏晋风流,怎么不算呢?”
竺培峰在一旁闷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