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文离开之后,夫人再次打开匣子,看着华美雍容的牡丹花样,笑叹道:“昱文还真有些巧思。”
校长拿着食方翻了几页,也道:“确实是有心了。”
珠宝贵气,书画雅致,药材实用,他们当然也喜欢,可还能缺这孩子的一点吗?这两样金钱价值不高的,反而心意难得。十六七岁的少年,若不是发自内心的孺慕,哪儿能有这份体贴?
校长叫王时和过来:“时和,你看看有没有正好方便能做的,挑一两样加入到晚饭菜单里。”
“是。”
王时和烧得一手好宁波菜,随侍校长这些年,尤其是在外作战时期,多是他照顾校长饮食。校长这意思,自然是让他亲自下厨。
本来还以为,几年不见,昱文和校长多少会有些生疏,没想到,并不比被校长带在身边的培峰差下什么。
不过,人家两个都是亲外甥,也轮不到他操什么心!
舅舅的官邸虽然是二层的小洋楼,程昱文估摸着上下加起来也不到三百平,除去大小三间会客室、书房、厨房餐厅以及护卫值班的地方,剩下也就一两间卧室的空间。这当然没有留客入住的地方。
他跟着竺培峰出了小洋楼,往后又走不远一段,是一座小院。
“我住的是这一间,那边都是空的,东西都是现成干净的,昱文哥喜欢哪间自己选。”
程昱文视线大略一扫,房间差不多大小,只是内部装饰风格略有不同。他也不挑,反正没打算久住,随手推开竺培峰隔壁的门:“咱们兄弟挨着呗。”
竺培峰随他进去,一道简单收拾整理了一下,让他先休息,就离开了。
程昱文躺在床上,轻阖双眼,却没有丝毫睡意。
血缘是天生的,情分却是实实在在相处出来的。在外拉虎皮做大旗能唬住大部分人,对内,必须把情分落到实处。
眼下不过是第一步,接下来,得继续努力啊。
他伸手到怀中,摸出一个信封。
亲爹给舅舅的信,里面写的就是戴春风去杭城以及他和戴春风结交的相关的事。方才场面不适合拿出来,待会儿吃过晚饭是一定要交到舅舅手里的。
现在该想想,舅舅看了信,会问些什么?又该怎么应对才恰到好处呢?
晚饭气氛其乐融融不必多说,之后,校长叫了程昱文进二楼书房。
“舅舅,这是我父亲给您的信。”程昱文恭谨地将信封递上。
校长拿着信随手放在一遍,先问:“听时和说,你没带人,自己从申海来金陵的?”
“时和大哥都训过我一次了,怎么还跟您告状呢!”程昱文不好意思,“本来是带了人的,申海刚好有一个朋友遇到些难事,我就留人搭把手。”
校长微微颔首:“帮助朋友是好的,但也得学会保护自己,你年纪尚小,哪儿知道外面的险恶。”
“舅舅说的是,我往后一定注意。”程昱文乖乖应承之后,又笑道,“其实也不算不知轻重,我是和您的学生结伴来的,正好能互相照应。”
“我的学生,谁啊?”校长早听王时和说过一遍,还是问道。
“时和大哥没跟您说吗?就是中央军校六期的戴春风。”
程昱文先是诧异,而后忽地皱眉扶额:“舅舅,我不是故意告时和大哥的状,就是,时和大哥他不太看得上戴春风,不是……我……”
他一时错口,情急之下,有些语无伦次。
“好了,不用着急,一点小事而已。”校长摇摇头。
程昱文眼巴巴地看着舅舅:“那您也不能告诉时和大哥,我说错话了。
校长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一个外甥竺培峰还是偏内敛的性格,遇上程昱文这么个被娇宠长大的,对这份理所应当的亲近很是受用,却还绷着架子,只淡淡地看他一眼。
程昱文素来是得寸进尺,自己竖个杆儿也要往上爬的性子。挨了骂尚且要变着法儿的找补回来,这不痛不痒一个眼神能抵什么用?
他讨巧笑着往前凑了凑:“舅舅?”
校长叹气:“难怪你父亲总为你犯头疼的毛病。”
揭过这一茬儿,他又问:“你和戴春风是怎么认识的?”
“他大概是有公事,去拜访我父亲,我跟他打了个照面。后来在街上又凑巧遇见,就多说了几句。”
程昱文实话实说,密切观察着舅舅的神情,见他状若无意地开始拆信,唇角飞快地翘了翘。
无论如何,戴春风耐不住性子想要另找靠山这事,都会成为舅舅心里的一根刺。然而有亲爹这封信在,戴春风又不至于完全失去信任,而且因为亲爹的退步,他还能算得上是有功。
这就是他最希望看到的局面——
戴春风可重用,不可重信,必须找人牵制。
校长飞快浏览过信中内容,微拧的眉心舒展开来。
“你父亲信上说,你是故意由着戴春风结交的?”
“我就知道,父亲要跟您说这个。”
程昱文这么说着,却露出点心虚模样来。犹疑片刻,他才吞吞吐吐低声道:“我就是听戴春风说起他的密查组,就……就想借着他给党调科找点麻烦。”
“我没别的想法,真的。”他讪笑着抬头,直视着舅舅,试图让对方看到他的诚意。
“党调科?”校长这次是真纳闷儿了,“怎么还有他们的事?”
程昱文对此并不意外。
他拿下侯凯,炮制了党调科在杭城的那场内乱,把二陈都拉出来溜了一圈,亲爹不知道他到底要干嘛,存着私心,也不会着急与舅舅分说。
这倒是正方便了他。
程昱文便按自己策划的,什么党调科有人故意放走红党却阴差阳错得罪了自己,什么为了栽赃上司胆大包天想对自己下毒手,自己如何脱身揭破此事等等这些前因后果一一道来,一直说到了二陈出面给亲爹写信调停此事。
最后,他一脸怨气十分不满地抱怨:“党调科御下不严,差一点点我就非死即伤,结果一封信就把这么大的事给抹平了,我不服!”
告黑状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