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金一出手,戚继光再次喝道:「轻点!」
他当然是怕侄子伤到义子。
朱寅可是擒拿格斗的高手,是有武术根基的,能应付四五个普通壮汉的联手围攻。
虽然现在变成了童身,可肌肉记忆还在,反应也很迅速。
而且戚金也是个孩子,比他大不了两岁。
他手随心动,下意识般就是一招格挡擒拿手,动作快如闪电,十分乾脆利落。
不知道多少对他挥拳的人,在拳头没有击中他之前,就被他格挡之后擒拿反制。
然而就在此时,戚金那来势汹汹的直拳,忽然猛然变向,变成了摆拳。
这种变招,一般人就算能做到,也会很僵硬,速度会慢下来,没有什麽用。
可是戚金的变招却很自然,直拳变摆拳的动作浑然一体,居然没有生硬衔接的痕迹。
十分具有欺骗效果。
在朱寅以为是直拳正击的时候,他却变成了摆拳侧击,事先看不出任何徵兆。
而且!
速度仍然迅猛!
这使得朱寅的一记格挡擒拿手,居然失去了作用。
朱寅的应变反应也十分迅速。情急之下变攻为守,左肘顺势抬起,击向对方的拳头。
拳谱说拳怕肘击,肘怕膝击。戚金的摆拳和他的肘击相撞,吃亏的肯定是戚金。
戚金不是简单直拳变摆拳。他脚下不但配合了一个步法,左手还有一个后摆的动作。
这个动作看起来有点花哨,似乎全无作用,仅仅是好看而已。
然而与此同时,戚金的身子在这个后摆动作下,身子陡然往右,藉助右摆拳的力量,右脚旋转着飞起!
什麽?摆拳也是虚招?真正的杀招是这一记旋风腿!
朱寅都是有点懵了。他想变招应对,可猝不及防之下哪里来得及?
啪!
朱寅被一脚铲在抬起的左臂上,顿时左臂麻木,整个身子往右倾倒。
而戚金一击旋风腿得手,身子旋转过来,左脚也快速飞起。
竟然是鸳鸯连环腿!
「啪!」朱寅的左脸,被一脚击中,整个身子往右栽倒。
这一脚的力量不重,却足以让他摔倒。
「蓬」的一声,朱寅小小的身躯摔在沙地上,脑袋嗡嗡的,口中都是沙子。
我败了?
一招就败了?
我是执行过暗杀丶锄奸任务,经过三年专业技战训练,一个能打几个的特工啊?
就算戚金比他大了近两岁,又已经学武五年,可朱寅此时还是难以相信。
戚金乾脆利落的击败朱寅,也就不再出手。而是退了几步,站在戚继光身边。
戚继光居高临下的看着趴在地上吐着沙子的朱寅,淡淡说道:
「你果然有些功夫,看的出来是有底子的。可是你的底子,还是太虚浮了。」
「你的招数太简单,太直接,看起来厉害,却只能对付没练武的门外汉。」
「稚虎,你知道你输在哪里麽?」
「呸!呸!」朱寅吐出嘴里的沙子,一骨碌爬起来,回答道:
「回义父话,孩儿输在…不知对手虚实,自己没有虚实。」
戚继光点头,「你很聪明。没错,你输在自己没有虚招,而对手却有虚招。」
「拳脚白刃,就像是打仗,必须虚实结合,阴阳相济,岂能有实无虚,直截了当?」
「虚招是什麽?是盾,是障,是迷。武道除了练力练快,还要融合虚实,做到随心所欲的虚实转化。」
「如此一来,敌人防不胜防,岂能是对手?」
「但虚实要阴阳相济。虚招太多太死板,就是花架子,不但无法为盾,无法迷惑敌人,反而不堪一击。」
「但没有虚招,像你这般直接了当,就是没有盾牌,没有迷惑,犹如无甲士卒,会被强者抓住破绽。」
「除非你力量很大,一力降十会,才能不用技巧,返璞归真,那就是另说了。」
「你若非力量远超对手,那就非学虚招不可。」
戚继光的话犹如醐醍灌顶,让朱寅茅塞顿开。
原来,所谓的简单直接,直线攻击距离最短,花招无用…云云,都是错误的。
是不懂武术之人的成见。
华夏武术,并不是花架子那麽简单。
花招就是盾,也是误导对方判断的战术欺骗。
花招就是虚招。所谓花招无用,其实还是没有吃透花招,不会运用花招。
是人还在门外,不是功夫无用。
戚继光继续说道:「倭寇武士就深知虚实之道。他们的刀术虚实变幻,身法跳跃间也虚实变换,令人眼花缭乱,对手无所适从,难以攻击也难以防守。」
「虚实之道有成,花招和杀招融为一体,相互转化,攻防兼备,犹如披甲杀无甲,才能为十人敌。」
「你和戚金再打一次。这一次,你先出手!」
「是!」朱寅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摆出攻击架势,忽然一个漂亮的勾拳。
动作迅猛,简单。
可是戚金左手一抬就封住他的拳头。
朱寅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他的拳头被挡住,立刻变拳为钩,往怀中一带,同时抬起左膝一顶。
这一招十分迅速,十分凶狠。
换个人的话,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一膝顶中,直接丧失战斗力。
而戚金的应对招数是,左臂顺势以肘下击,竟是以肘挡膝的动作。
朱寅心中微喜。因为膝比肘强,戚金虽然有了应对,但一定会吃亏。
朱寅下意识的更加发力,希望一膝制胜。
然而戚金的肘击居然是虚招!
他在肘尖和膝盖即将相撞的时候,手臂猛然一弹,箭一般弹射而出,直插自己裆部!
这虚虚实实的一招,完全迷惑了自己。
此时自己正抬起膝盖,裆部防守刚好大开。
而戚金的手臂这麽一弹,就能直插要害。
那麽,他的手一定会在自己的膝盖顶中他之前,先一步击中自己的命根子。
结果就是,自己这一膝不但不能凑效,反而会被对方一招制住。
就算不成太监,也会丧失战斗力。
朱寅毛骨悚然之下,膝盖无法继续前顶,只能一转,尽量挡住对方掏裆的魔爪。
戚金顺手一带,朱寅单腿独自的身子就摔倒在地,砰的一声,再次摔了个七荤八素,口中又进了沙子。
「呸!呸!」朱寅涨红了小脸,神色气恼的吐着沙子,还忍不住摸摸自己的某处。
还好,戚金手下留情了。
戚继光皱眉道:「你的拳脚是谁教给你的?到底懂不懂武技?庸师真是误人子弟。」
「知道输在哪麽?」
朱寅心都凉了。他狼狈不堪的爬起来,叉手道:
「孩儿还是输在…不懂虚实应变,为对手虚招迷惑。」
戚继光点头:「但你出击够快,应变也快,就是方法错了,基础还是有的。」
「你这两天就和戚金对打,和他学。你要是有天赋,一天之内能做到九输一赢。两天之内能八输二赢。」
「你要是能做到三赢七输,那就不用再和他对打,俺再亲自指点你。」
「是。」朱寅也不再丧气,而是心怀期待。
这才是真正的华夏武术啊。后世那些东西,都是什麽玩意儿。
直到此时,戚金才说话了:
「稚虎兄弟,俺这点功夫微不足道。伯父才是真正的武士,披坚执锐,可敌百卒,所向披靡啊。」
就在这时,宁采薇抱着宁清尘到了。
姐妹两人看到狼狈的朱寅,不禁都怔住了。
这是被揍了麽?
「咯咯咯…」笑点低的宁医生,忍不住笑了。
「义父!」宁采薇也跟着朱寅称呼义父。
戚继光点点头,他很喜欢这个小姑娘,一看就是那种心灵剔透的女子。
更让他满意的是,她没有裹脚。不裹脚的女子,可是难得啊。
戚继光忽然发现,那个女婴正一脸好奇的盯着自己,一眨不眨。
女婴的眼神,也有点奇怪。
朱寅眼见宁医生到了,这才问道:「义父的病如何了?」
戚金回答道:「伯父咳嗽,乾咳。尤其是夜里,咳嗽剧烈,大夫说肺脏有损…还有两腿关节酸痛,说是痹症…」
宁医生听着戚金对患者病情的叙述,一边仔细观察戚继光的气色。
宁采薇为了便于她观察,抱着她靠戚继光更近了。
戚继光摇头道:「老夫此病,就算有银子,一般医生也很难治得好,除非李时珍丶陈嘉谟这样的名家。」
朱寅道:「孩儿之前遇到一个道士,送了孩儿一点药,还教了一点世外医术。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义父。」
戚继光哪里会当真?只当是小儿的安慰之语,敷衍着笑道:
「俺知你有孝心。嗯,继续对打,上午要打够十次。下午,读兵书。」
宁采薇也想学武,毕竟她之前也是学跆拳道的,自以为不是弱女子。
但是,她必须先将妹妹送回去。
宁采薇问了安,就抱着妹妹回去。
回到房间之后,宁采薇才问道:「宁医生,你听也听了,看也看了,说说看吧。」
「能治,还是不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