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只是利益的润滑剂。
绍恩总督与机械神甫紧紧地捏住对方的手，都有生吞活剥了对方的心思。
万涵陌的提议，其实正中总督下怀。
里雅恩身陷辐射灾厄，无时无刻遭受辐照侵害，但为了保证帝国兵源，巢都上下都不得迁徙。面对毫无情面的什一税收，只能用人肉铸成的血税来填平。
如果仅仅是这样，绍恩内心还能高呼帝皇自勉，但他实在忍受不了，在这样的状态下还要经受其他贵族的无情剥削。
血税的无奈收入，只能换取苟延残喘的粮食，乞讨一般求得带毒的黑粉。
即便他就负责老太的军需采购，即便本身就拥有军购的参议权。
但是康桥垄断着军需生意，自己只有商社这一种选择。
一边是星系如火的军情，一面是遍地哀嚎的子民。
每一次他都是压着满腔怒火，一而再再而三地委曲求全。
然而，现在形势变了。
有了万涵陌这一条路，借着自己手里的职权，借着特蕾莎城的产品，完全可以跳过康桥商社的制约，直接运往老太太的前线。
交易所得的王座币，可以直接购买亟需的粮食清水。多出来的资源，或许再也不用贩卖至亲去填补血税。
只是这样破坏规矩的事情，绍恩总督不能做，也不会这么做，没有足够的利益，里雅恩巢都是不会承担这样的风险。
纵然他蠢蠢欲动，但还需要一个完美借口，而万涵陌就给了他这个正当理由。
里雅恩巢都不是在与特蕾莎城做生意，而是在与不知名的铸造世界交易。
在对方“欺骗”之下，购买了机械神教的冒牌产品。即便日后追查起来，绍恩总督反而是被欺瞒的受害者。
至于……这呆头呆脑的机械神甫，最后是受到机械神教的定罪，还是遭到帝国军部的追杀。
与他这个正牌总督又有什么关系？
他的勇猛已经献给了帝皇，他的奸诈已经留给了对手，最后的温情都已经埋在生他育他的巢都里。
是对是错……他从来问心无愧。
万涵陌却没有这般弯弯绕绕，这次纯粹是歪打正着，让他完成了战略目的。
不仅扩大了军需销路，更是分化了八巢联盟。
康桥商社也实在太黑了，每台黎曼鲁斯，机械神甫被压价倒了4千王座币，但他们一转手就敢卖6万。
无涯老太的军费也是有限的，现在打通直销，对双方都是巨大利好，绍恩总督当场拍板，以8000王座币的价格下了300架的大单。
他信誓旦旦地承诺，交货日后，星系军部就会直接转账，万涵陌也不作怀疑，双方第一单生意就在心照不宣的情况下达成。
机械神甫的设想其实与庞文英的计划是起冲突的。战斗修女本意是让廖叔打通外部的军需采购，但万涵陌心中清楚，特蕾莎城现在能生产的武器远不值得大部队跨越亚空间来接货。
有了这个里雅恩的代理，双方迅速形成了利益联盟。
殊不知，正是今日的这个小小联盟，已经为日后埋下了滔天大祸，现在更成为战争的导火索！
市场是对信息最敏感的地方。
订单的减少直接影响到生产排期，再过两个月，康桥组装坦克的兵工厂就要停机了。
只要翻看一下空港的记录，短短一个月间，星系军部已经过来接收过两次军需。但每一次都没有新到的订单落在商社头上。
于此同时，从里雅恩到康桥的货列却激增了15倍，每趟列车都是特派特运，直达空港军舰。
此事引起了商社的高度警觉，但这样高调的处理也绝非绍恩总督的本意，他是着实被特蕾莎城的生产效率给震惊了。
康桥的重型兵工厂都是一体化生产，从设计到组装都是由一个庞大的基地完成。以往300辆的订单足够他们生产9个月了。
然而仅仅十五天后，300架崭新的黎曼鲁斯已经抵达里雅恩的仓库。
特蕾莎城独有的生产模式，接到订单的第一时间就进行了拆分，从履带到发动机，从炮管到附属机枪，大大小小几千种部件，分配到不同的工业单元。
每个单元都参照各自不同的指标生产，由最终组装线统一负责验收拼装。庞大的坦克像拼图一样严丝合缝地构建在一起。
亲自督办此事的万涵陌，借助着STC一顿疯狂操作，在设计环节确实费了多点时间，但再后来的校对就可以逐渐放手，开始交给相应的技工。
黎曼鲁斯流水一样开入了专列，装满货物的火车驰骋在两大巢都间。
（*参考80年代的长安汽车厂，年生产量为800辆，同一时期采用此种模式的福特汽车，年产量为24万辆，这里取了一个保守数值。）
要不是康桥那边的订单实在不多，万涵陌早用这样的模式淹没市场了。
而让他最担心的回款问题……十天之后就由绍恩总督亲自押运到特蕾莎城。
万涵陌不在意里雅恩从中获取了多少利益，只是每次看到绍恩那张快笑烂的脸，他就知道，中间的回报一定比自己预想的要多得多得多。
机械神甫真正在意的是，新一批的订单已经放在了台面，听说无涯老太正计划开始筹建第二支装甲师。
这样的事情不可能瞒下太久，商社的人怒气冲冲地去质问绍恩总督，兵痞总督却是一口咬定是与机械教交易来的产品。
有本事去跟机油佬理论啊，他们或许还缺几个由贵族制成的机奴。
多了这层遮羞布，总督多了不少操作空间。但是康桥商社也不是吃素的，以年久失修为名，严格限制了与里雅恩的列车班次，对每个车厢做出了严格的承重要求。
绍恩总督并没有大吵大闹，反而沉寂了好一段时间。但没过多久，军需舰队又来了，这次反倒是喀山的货列直接送货到了军舰上头。
你一个农业社会跟着参合什么？你也与机械神教展开了贸易合作？
商社的人用屁眼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绍恩你还玩上了产地转销这一手？
但这也正中康桥的命门，巢都借着空港，正是由贸易起家。
里雅恩如果再转几道，商社不可能封锁所有线路。
这下轮到商社里的军工复合体不淡定了，在以往高谈阔论的小茶厅里，顶着硕大义眼的贵族失去了往日的从容。
他大力地拍着桌子，对着主桌上的总督怒吼。
“这是赤果果地侵占我们利益。”
“我要求现在，马上对里雅恩禁售一切粮食！”
面对这等无礼的态度，康桥总督还没来得及说话，身旁那个尚未有子嗣的贵族又憨憨地笑了起来。
“可以啊。”
“但是……”
“不卖给他们的粮食，你打算怎么接收？”
中年贵族依旧笑着，眼中不自觉地闪过丝丝冷光。
开什么玩笑？为了你的利益，让我放弃一个8亿人的市场？
“哼！那你总可以提高粮食价格，让他们知难而退。”
“要知道我们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义眼贵族也没奢望对方会放弃到手的利益，但操纵价格，提升利润这样总该可以了吧。
不料对方却是装也不装直接冷笑了起来。
“真当我是傻的吗？”
“有了王座币，他们不会直接向喀山购买吗？”
事实上，中年贵族已经调低了批发价格，目的就是留住这个新的大客户。
两个利益集团就在总督面前这样对峙起来，丝毫没有理会他铁青的神色，直到那位哈克执事闯了进来。
二话不说将一叠照片递给了义眼贵族。
康桥总督朝这边瞄了一眼，照片当中正有一架女武神被装上货列。
“果然是那群贱种！”
义眼贵族怒不可遏地咒骂出口，但下一刻却猛然一顿，疑惑地叫道。
“他们是怎么得到精金夹板的？”
这种特殊材料只有几个巢都可以量产，否则战机抵御不住穿越大气层的高温，一直是专供他们的军工车间。
人群之中一个来自波恩巢都的贵族商人不着痕迹的偏了偏头，愤怒的义眼贵族已经冷静下来。
他理了理散乱的银发，又拉了拉威严的长衣，眼睛一个个扫过在场的人。
“我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用最冷峻的声音说出了警告，头也不回转身踏出了小茶厅。
一众贵族商人沉默以对，良久，康桥总督才缓缓起身。
“黎曼鲁斯这种陆战坦克也就罢了。”
“但女武神战机，已经是康桥的高端产品。”
“任由他们发展下去，侵占我们的市场。”
“甚至会影响日后的什一税收。”
总督语重心长地对着中年说道，然而贵族依旧笑着。
就这样，一直憨憨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