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切圆术算,至少方圆五十里,偌大一座大泽溪,山鸣谷应回荡着老猎户宣告声,惊起若干流落到此地,失国失城失族,籍籍无名的三失野人。
一个个衣衫褴褛,孤魂幽鬼似的野人,犹如狐蠓站直起身,左右观望着,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竭尽全力的放眼眺望。
有个眼睛往外凸起寸许,都快跑出眼眶的夏蜀人,漆黑如墨的瞳孔涨大到极致,才看到了老猎户桀骛身影。
区区一只青阳国狐民,连尾巴都没有,显然也是断了传承的野人。
嗯!手里有桃弓苇矢,颇值几个金刀币,或许是有头有脸的庶民。
不对!唇红齿白,面目没经历风霜煎熬,或许是依附于诸姬君子,缴税服役的周朝国人,有点意思了!
青阳国狐民也是有死敌对头,彼此之间有数百年血海深仇的东山夷人。
不过,此人手里有夷人破邪祛魅的巫器,反过来,拿捏降伏住了一只使唤野狐的贯胸夷,真是祸福轮流转啊。
夏蜀人收起十里纵目,发现收不回来,赶紧伸手按住往外凸出的眼睛,稍微用力按回眼眶里。
突然,心里一抖,知道危机来临,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到来。
撤退!
他刚刚低头沉下身体,匍匐紧贴在地面,一根鲜红如血的苇箭,擦着头皮而过,犹如飞翼毒蛇,恶狠狠叮咬在身后的剑树上。
以剧毒、坚硬著称的大夏奇树,被破邪苇箭叮住后,颤抖哆嗦了几下,树里的精灵发出凄厉的嘶哑,从树身掉落下来,跌进树影里,化作一只蛊虫。
剑树则眼睛可见的脱水干枯,失去了几十个春华秋月轮流交替,积累下来的野性生命。
“我被盯上了!我肯定是被盯上了!怎么会?我就看了一眼……”
纵目夏蜀浑然不知,自己惹上了大泽溪的地主,老猎户可是称得上是此地地头蛇,哪里出了动静,还不是一目了然的事。
孟尝踮起双脚,顺着箭矢的轨迹,眺望着绕过山谷的小溪对面,颇远处的草丛,出现两三条蛇虫鼠道,有走兽奔跑流蹿的动静。
“太规律了,节奏都一样,恐怕都是假的……真身一动也不动!”
老猎户略微惊讶的看了养子一眼,回头望着远处水草丰茂所在,决定过去看看。
不过,手里的战利不能放过,老猎户将脑壳被敲打,晕死过去的贯胸夷剥下整套闭水衣,仔细折叠成皮卷,塞在腰肢后面。
双手再仔细地翻找了贯胸夷的前胸后背,梳理了一遍又一遍。
他从战利的舌头下面、紧贴上颚等部位,搜出了五六件薄如蝉衣的虫蜕,一条透明的虫肠线,轻轻叹了口气,随手镶嵌在桃木白弓上。
孟尝从头到脚看完这一幕,下了自己的判断:“流落山林的野人,不仅互相通婚,还交流交换了各自部族的天赋奇能……这些死活不知的虫子,很危险!”
老猎户点了点头:“夷人体、贯胸口、鲛人衣、青阳狐,还有蜀人擅长使唤的百虫,单对单,没人是诸姬君子的对手,若是聚在一起,就难说了!”
孟尝是隐约明白是怎么回事,老猎户却知道随着诸姬君子大肆开拓,在各地要害建造坚城,流落山林的野人越发艰难了,不得不抛弃传统,开始联手。
自大洪水灭世以来,大禹踏平神圣九州各地,铲除的不仅仅是趁机兴风作浪,三皇五帝时水正共工部的妖鬼祸神,还有九州以外,六合八荒的不臣之臣。
废禅让、兴世袭,建大夏、父传子等一系列违反圣王传统,木正句芒部,东山夷人反扑最为猛烈,造成太康失国、司羿代夏等一系列大事件。
有穷司羿据说是射神大羿的血脉后裔,本身就有天下第一的射术,肩负着射杀天帝子的天命。
太康醉心玩乐,一度大权旁落,司羿还不敢造次。
等到太康被架空,郁郁而死后,仲康弟承兄位,沦为有穷司羿手里的傀儡,一度破坏夏王启定下世袭制,父子相传的大夏法度。
太康子,相,被司羿亲手流放,死在溪山山阴,尸体无处安葬,曝露在旷野中,亡魂哀嚎了数十年。
大夏天命差点掉落下来!
还是铸九鼎为梯,白日登天,贵为天帝的大禹庇护,子相的遗腹子少康顺利降下九州。
前后历经四十载,少康游走各地诸侯,特别是有九黎虞国的大力支持,才赶走了夷人有穷氏,为夏王室复国。
来自民间的少康,深知底层黎民百姓的辛苦,劝农稼穑,休兵罢战,与民休养生息,才有了少康中兴,维持住了摇摇欲坠的大夏天命。
所幸者,夏朝初建,经历了失国、复国等一系列的政治动荡,流落到四野八荒的夏人贵族,圣王大禹的血脉后裔,建立了最初的诸夏,即诸侯。
大夏旧天命坠落,殷商拾起新天命,成为九州共主,圣王的血脉散布开去,渗到六合八荒的野人身上,化夷狄为诸夏。
哪怕殷商成汤受命,称尊道祖,也以诸夏自居,登天成帝,默默的运转玄鸟天命。
直至凤鸣岐山,邦周覆夏,吊民伐罪,海内海外炼气士纷纷以身入局,哪个不是三皇五帝时的旧人,出自圣王大禹血脉后裔的诸夏子民,都很是不少。
话说回来,老猎户将战利,贯胸夷手脚捆在身后,头下脚上,提溜着放在头顶,架在肩膀、挂在背部,双手穿过他的腿后弯,当作一面人盾。
腰际的闭水衣卷,枕着贯胸夷的头,老猎户迈步奔跑时,脚后跟也不会打到他的头。
一老一少两人越过湍急溪水,朝着窥视自己的猎物迅速接近。
纵目夏蜀趴在地上,隐约听到一阵脚步声,轻重不一,脸色顿时一片煞白,赶紧收起蚕丝,收回放出去的几条风蚕,转移到其它地方。
大片丰茂的水草,传出一阵阵狂风吹过,才有的晃动场面,老猎户迟疑的放慢脚步,却看到养子脚步不停,狐疑的看了一眼,却还是相信孟尝不会错。
能隔着湍急溪水,看到水底潜藏的贯胸夷,还穿着遮掩的闭水衣,活像一只鲛人,这份惊人眼力。
老猎户自诩没有!当然相信养子的判断,两人一点点的拉进纵目夏蜀的距离,吓的他亡魂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