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归呸。
霍休那个堵嗓子眼儿的心,顺利落回肚里。
侧目一瞅,麾下沈、柳两位大将,上半身前躬,脑袋看向九人离去的方向……
“目送之虔诚,无出其右啊!”
霍休拂袖离去。
他一走,沈柳二人面面相觑,表情渐悻悻。
“沈哥,多谢,要不是你,我多半又要被义父训。”
“不至于此,再者,”沈青云宽慰道,“咱兄弟俩说这个?”
“嗯嗯嗯,”柳高升眼珠儿一转,嘴使劲儿往旁边努,试图指向身后擎天八子离去的方向,“这咋回事儿?”
沈青云暗叹口气,边回走边道:“说来话长……对了柳兄,昨晚回府,没什么事儿吧?”
“能有什么事……”
嗯?
挟母子以令花长老啊!
这都能没事儿?
沈青云瞪眼回头。
柳高升一瞅沈哥这表情,不满道:“沈哥还盼着有事儿?”
“开玩笑,”沈青云板着小脸道,“我是担心伯父他误会柳兄。”
“哦,这事儿……”柳高升摸摸鼻子感慨道,“若非月月相拦,一顿打是少不了的。”
花,花长老还帮忙拦?
沈青云倒吸口凉气,根本不敢问了,转而道:“牛公子那边顺利否?”
“还用说?”柳高升笑嘻嘻的,左右瞅了瞅,把沈青云拉到照壁后,肃容低语,“沈哥,我能信任你不?”
不能!
沈青云瞪眼就跑。
“嗳嗳嗳沈哥沈哥,”柳高升一把拽住,“我自是信任沈哥,就一句,就一句……”
“说吧,我听着呢。”
柳高升一个激灵,回头一瞅,发现是庞博,顿时笑道:“庞指挥使好……诶?沈哥人呢?”
庞博朝律部走廊努嘴。
“跑了呗,柳高升啊柳高升,感觉你全身上下挂满了炸雷,人青云都服不住你了呢?”
柳高升不满道:“庞大人,你可以诽谤属下,但不能低估沈哥!”
庞博服气比出大拇指:“你是这个!来咱切磋切磋……”
“大人,咋就说到切磋了?”
“我俩一类人。”
“怎讲?”
“我全身上下,也挂满了雷!”
……
躲回公房,沈青云靠住门,心跳爆表。
“花长老拦伯父……”
“柳兄问我能不能信任!”
好家伙,这样的柳兄,搁哪儿哪儿爆啊。
“这世界,愈发看不懂了……”
神识外放,见庞博把柳高升牵走了,他才松口气,坐椅上,表情复杂。
良久轻叹。
“所以人就是不能闲,还是忙点儿好!”
深吸口气,他专注精神,继续完善传道,准备用公务麻醉自己。
炸雷归炸雷,为圆柳高升的金翅大鹏梦,他还得继续修改戏本。
“唔,这个孔雀公主……”
想着想着,他就想到了花长老。
若换成我爹,带对母子回家,子是嗷嗷那种,母是待哺那种……
沈青云表情悻悻。
“不愧是四境大修,这心态,简直高深莫测……”
但柳兄又从牛公子那儿,听到了什么炸裂之言?
直等到吕不闲敲门,沈青云才回过神。
“完犊子,半天没了……”
叹气起身开门,吕不闲表情略有些古怪。
“走,放松放松。”
二人沿路敲门。
杜奎很有求生欲。
昨儿发生了那般恐怖的事儿,他遗憾表示今日公务甚多,关门。
拓跋兄弟和王顺,情绪非但不错,甚至还有种……
“跃跃欲试之感?”
沈青云还在琢磨跃跃欲试从何而来,拓跋堑就凑了过来,低声问道:“沈哥,今晚有空不?”
“没!”
这倒出乎拓跋堑意料,他笑道:“那沈哥你忙……吕佥事?”
沈青云微微色变,正待开口,吕不闲淡淡道:“我也没空。”
不愧是我吕哥!
待至后花园,沈青云发现王顺和俩兄弟凑一堆儿。
耳朵竖起少许,便听得今晚……小店……之类的关键词。
“小沈,他们仨儿怎么了?”
“我也不太清楚……”
吕不闲无语,想了想道:“昨儿你们不是去聚餐了,情况如何?”
“呃……嚯!”这时沈青云才反应过来,摸鼻子道,“忘记跟牛公子说了。”
吕不闲捋了捋,惊道:“牛治中还给应下来了?”
沈青云悻悻嗯了一声。
“按理,不该如此啊……”吕不闲疑惑道,“这名册至少去了府衙两次,府衙没人看出来是丰公公的笔迹?”
也有可能是柳兄昨晚那场大戏,太过成功了吧。
沈青云刚感慨,又皱眉。
“这味道,不对啊……”
和吕不闲互视一眼,二人悻悻得皆有些意味深长。
“府衙的人,就这般想进步?”
“人之常情嘛。”
“那此事……”
“说到底,此事在律部发生,更何况本质上无法改变,”吕不闲唏嘘道,“午后怕是要去趟府衙,提醒牛治中了。”
沈青云点点头。
若真因为此事,让牛威武吃了宫里的挂落,那整个律部都欠牛威武的。
“搁我身上倒没啥,就怕大人发飙……”
几人绕了两圈,开始修行体操。
经过沈青云不遗余力的指点,王顺如今的动作也不再标准。
但要说形成自己的风格……
“王哥,冒昧问一句,你修炼的何种功法?”
王顺笑道:“就司里凭功勋换的,叫不周两仪,属奇门之类。”
沈青云听得俩眼满是圈圈。
“秦武大多数功法,皆自禽兽衍变而来,”王顺解释道,“除此之外的修行功法,皆可称奇门,不周两仪,相传是六百年多前,一四境在野炼体士所创,后被禁武司收录……”
“原来如此,”沈青云赞道,“在野四境,委实惊人,此功后续之荣光,全在王哥身上了。”
王顺闻言,拱手道:“斗胆请沈哥指点一二。”
这就戳肺管子了啊。
沈青云硬着头皮想了想。
“听上去,此功怕是和天象阴阳有关……”
胡扯归胡扯,也没深仇大恨,沈青云简单说了两句便停了。
王顺倒记在了心里,感激道:“多谢沈哥,待空了,我再去仙部请教一二。”
“啊这个……”
“沈哥放心,”王顺笑道,“我和仙部同僚,关系挺不错的。”
可不,难兄难弟……
目送王顺走远,沈青云心又痒痒了,忍不住朝仙部看了几眼。
“哎,好奇得要死了啊……”
“小沈,你这情况不对劲,”吕不闲边扩胸边狐疑,“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吕哥,你听说过一句话没?”
“什么话。”
“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吕不闲闻言,欲言又止,良久感慨:“哎,好奇得要死。”
吃过午饭,沈趋吉跑去府衙找牛威武,共享避凶光环了。
“沈哥你来得正好,”牛威武递过一摞册子,“运动会报名情况,瞅瞅。”
“这有什么瞅……”沈青云凝神一瞧,奇道,“城内散修,这般踊跃的吗?”
牛威武叹道:“毕竟奖励摆在那里,别说散修,宗门修士都趋之若鹜。”
“是啊,之前有所预见,却没想到这般火爆……”
沈青云连连感慨。
一场运动会,涉及秦武八宗,甚至狼王座下,也有几十头精品饿狼参与。
单这规模,不知超五宗升仙会多少了。
再加上天谴城讨生活的芸芸散修……
“诶?”沈青云取出一份公文,“申请书?”
牛威武点点头。
“一共五份,五个三境宗门,离秦武最近的,都四十多万里。”
“传这么远了?”沈青云啧啧称奇,“朝廷肯定乐见于此……哟,原则上同意?这是秉笔太监丰火公公的笔迹啊,牛公子你瞅瞅。”
牛威武瞅了眼,笑道:“扩大影响力嘛……诶?这笔迹……”
沈青云没开口,边翻阅册子,边观察牛威武表情。
见对方皱眉少顷又舒展开来,他松了口气,笑道:“牛公子,关于昨晚的事儿……”
“昨晚?”牛威武反应过来,惭愧道,“正好沈哥说起此事,方才问过府尹大人,柳经历拜托的那件事,怕是有些困难,毕竟都上报宫里了。”
“好说好说,回去我就和柳兄说一声儿。”
“此事算我的,”牛威武正色道,“转告柳兄,下次我设宴赔罪。”
还喝啊?
沈青云忙道:“大家都自己人,这没必要……”
“呵呵,沈哥莫劝,”牛威武笑呵呵道,“主要是和柳经历也谈得来。”
你是嫌柳兄债不多的。
说完此事,沈青云又问了学堂的事。
府衙查了几日,毫无所获。
“沈哥,我有个想法……”牛威武沉吟道,“此番运动会在即,城内修士数量暴增,对方很有可能趁势而为。”
沈青云连连点头。
“此事我俩做不了主,回头还是请府尹和我家大人定夺吧。”
“不是,我的意思是……”牛威武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沈哥的回答,正好堵了他接下来的话,不由比出大拇指,“沈哥,真有你的。”
离开府衙,沈青云朝庆余坊学堂走去。
沿途红旗招展,百姓热情,修士如云,一切人和物,都在共襄运动会盛举。
待至学堂,氛围感更足了。
远远一瞧,其内学子身着统一服饰,正在操练队形。
奶声奶气的童声,把头顶的烈日,都喊成了七八点钟的太阳。
沈青云正要进学堂,瞥了眼聋王爷,刚好和对方审视的眼神对上。
“这大爷到底是真聋,还是假聋?”
我这该死的好奇心!
“大爷好,我找六……姑娘!”
“六什么?”
“说姑娘您就不聋了……大爷你真六!”
“臭小子……别跑!”
会同馆。
大佬汇聚。
得知擎天宗八位上使,至少要停留到运动会结束之后,众人喜悦,溢于言表。
“秦道兄是有能耐的,换成我……”刘唏嘘,“怕是话都说不顺畅,遑论一路介绍了。”
牛威武和秋风不好抿了抿嘴。
“算了,还是饶秦道兄一命吧……”
喜悦归喜悦,新的问题,却也产生了。
“这么说,上使是因运动会选择留下的?”
“只有这可能了。”
“列位,形势比较严峻啊,此次运动会初衷,只是让各宗弟子交流认识,彰显十方会盟之谊,重在参与,上使这一留,怕是要拿出些真东西才是。”
“言之有理……”
“本座觉得无需如此,擎天宗啊列位,什么没见过,也就图运动会新奇,真要往严肃里搞,搞成修仙界固有的小比大比,恐弄巧成拙……”
……
此事,连秋风不好和牛大维都拿不定主意。
“秋上人,可有高见?”
秋悲还在琢磨替伯母说媒的事儿,闻言淡淡道:“有。”
秋牛二人齐齐道揖:“愿闻其详。”
“问我弟。”
高见!
二人震惊少顷,忙连吹带捧,又把秋悲请回去继续发呆。
“还是等秦道友来……哟,来了!”
众大佬出殿相迎。
秋牛二人笑眯眯的,眼神却如刀,发现秦墨矩处之泰然,暗暗撇嘴。
听了众人讨论的内容,秦墨矩温和道:“秦某觉得,大家说的都有道理。”
刘道揖笑道:“我们还等着秦道兄拿主意呢。”
“我的意见嘛,”秦墨矩想了想道,“以不变应万变,规矩多了,意外之喜就少了。”
众人眼睛一亮。
“秦道兄此言在理!”
“既坚持了本色,又不乏亮点,妙极!”
秦墨矩笑了笑,看向秋风不好和牛大维。
“不知两位道兄,意下如何?”
二人假惺惺笑道:“秦道友这想法,大善!”
“当不得当不得……”
秦墨矩谦虚一笑,眼神一转,本待说其他的,结果瞅见了秋悲。
想到沈青云呈上来的百余飞地详细资料,他对秋悲的感激之情,突然涌了上来。
“却不知秋上人有何高见?”
“问我弟。”
秦墨矩僵了。
“这你自己找死,我俩就没办法了哈……”
秋牛二人悻悻互视。
“对了,正有一事想请教秦道友,”秋悲看向秦墨矩,笑道,“听闻秦武新设一节,名七巧节?”
“正是,”秦墨矩回神,笑道,“此节主诉男女之情。”
“原来如此,”秋悲双眼微微发亮,“不知定在何时?”
“每年六月三十始,至七月初七。”
……
一番议论,众大佬散去。
“怪哉,秋上人为何提七巧节?”
秋风不好笑道:“若本座没猜错,怕是和木秀宗门下女修有关?”
“哦?”牛大维闻言,有些动心,再细细一琢磨,深以为然道,“可能还真是如此。”
秦墨矩刚回过味来,就听得秋风不好笑道:“秦道友,这回的便宜,可不能全让秦武的炼体士占了哈。”
“哈哈,”秦墨矩大笑,“两厢情愿,各凭本事,这种事儿我们就别搀和了。”
秋风不好连连颔首,感慨道:“若秋上人真能办成此事……啧啧,十方会盟成双成对的,便如雨后春笋一般,何等功德啊!感谢秋上人!”
临近下衙。
沈青云收拾好公案,站在门后热身。
“很好,神识之中,柳兄还在赶活儿,趁此良机,我一溜烟就回家了……”
待时辰到,他猛冲开门,外放气血往后一勾,门关的同时,他人都冲到走廊尽头了。
“回来!”
沈青云刹车,表情狰狞,少顷蔫儿哒哒垂头,走进都指挥使公房。
“随老夫进宫一趟。”
沈青云一怔:“大人,您不去找庞指挥使吗?”
险些忘了此事!
霍休倒真犹豫起来,少顷摇头道:“管教他随时,关于传道一事,你好好准备一下,陛下想知道。”
是为此事啊……
沈青云暗松口气,回公房略作收拾,取了一册,便和霍休入宫去了。
御书房。
秦墨矩翻阅得很仔细。
霍休坐于旁,倒不拘谨。
沈青云坐得笔直,目不斜视。
丰火公公见状,笑着近前,轻声道:“沈行走无需这般,随意走走都可以的。”
“多谢公公指点……”
“却也有些话想与沈行走说。”
“请公公指教。”
丰火公公笑道:“听说,律部有奇人,运动会报了几十个项目?”
啧啧啧,这是合上棺材板还嫌柳兄闹腾,还要装石沉海的节奏啊!
沈青云忙道:“公公说的是柳经历吧?柳经历此人,性格活泼,喜欢尝试新事物……”
“原来如此,”丰火微笑颔首,“年轻人嘛,重在参与也是好事。”
“多谢公公教诲,下官铭记于心。”
一旁的霍休刚想撇嘴,听得殿上秦墨矩狠狠一拍龙案。
“好!”秦墨矩兴奋大赞,“没想到这个如来佛祖,其实是玉皇大帝的分身,又有心计,又有实力,堪称智勇双全!”
霍休都听傻了,少顷猛回头瞅小沈,用眼神质问。
“你又改啊?”
沈青云回了一记这不是大人说要给陛下看吗的眼神。
“老夫要你给陛下看,不是要你改给陛下看!”
霍休咬咬嘴唇。
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好像已经知道了。
“沈行走,”秦墨矩感慨道,“朕分外能理解玉皇大帝促传道的大宏愿,奋斗,勇往直前,迎难而上……这些,不正是秦武千年的写照吗,沈行走,你委实用心了。”
啧啧,听听!
“小沈要是不改,陛下怕是……哎,陛下怕是要亲自开口,让小沈改玉皇大帝的人设了吧……”
秦墨矩的反应,和他预料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朕有一问……”
沈青云起身恭敬道:“请陛下指点。”
“这个……”秦墨矩翻了几页,找到目标,“哦对,菩提子这个角色,有存在的必要吗?”
霍休开始冒汗了。
沈青云笑道:“好教陛下知晓,微臣写得隐晦,这个菩提子……其实是玉皇大帝座下一道童,因犯了小错,被玉皇大帝贬入凡间,引西行取经一事。”
“也是,”秦墨矩释怀了,笑道,“虽说只是小小一道童,毕竟也是自己人,用起来也放心嘛,霍爱卿觉得如何?”
“陛下说得太,太对了!”霍休感动得抹泪。
“却也太过隐晦,”秦墨矩指示道,“菩提子犯了何错,背景要交代清楚……小错却也不至于贬入凡间,倒显得朕……啊不对,显得玉皇大帝小家子气,必须是诛九族那种大错,方显得玉皇大帝心胸开阔有气度……”
大人,您能信任属下不?
“这绝对和属下预料的不一样啊……”
沈青云一边抹汗,一边点头如捣蒜。
“微臣斗胆,请陛下亲自为戏本润色,并亲自饰演玉皇大帝,如此,秦武传道方得正果!”
秦墨矩开心得直嘿嘿,却正色道:“也罢,朕便勉为其难,也不能光让你们操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