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的气氛彻底僵硬下来。 周卿颜眸光如箭,仍是牢牢盯住杨延霖毫不放松。 两人像是被对方扒光了毛的公鸡,赤裸裸地被看穿,恼羞成怒摆出一副骇人的架势,试图用坚挺的脊梁来掩盖内心的不安。 好在正当此时,外头有济世堂的小厮急急来报:“公子打听的人,找着了。” 杨延霖的眼线遍布皇城,上到高门大户府邸的夫人小姐,下到路边的摊贩乞丐,想要找到云攸的下落,还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周卿颜只当是找着了医治安烁的郎中,便没再过问。无论杨延霖对云攸有何心思,他都不该将杨延霖视为敌人,毕竟,安烁的性命还需他来救。 杨延霖起身跳下马车,周卿颜突然掀开车帘,郑重说道:“若你真心喜欢云攸,请你善待于她,尊重她的选择!” 小厮不知从哪里弄出来一套黑色的斗篷,帮杨延霖裹了个严严实实。 马车继续前行,向皇宫的方向飞驰。 杨延霖独自去了诏狱,上一次来这里也是为了云攸。 诏狱这个地方,算得上世上最阴森、最恐怖的地方,走进去时不时就会有哭泣的、呆滞的、狂喊乱叫的、木然的……总之,形形色色表情的人被铁链锁着拉过去。狱房都是单间,灌浆而筑,潮湿异常。小小的高窗,空气流通不畅,飘着一股阴冷发霉的味道。 杨延霖进入内牢走廊时略停住脚步,捂了捂鼻子,好像有些不习惯里面恶心的味道。 “杨公子请小心脚下,”走到转弯处,安乾提醒了一句,“云姑娘的监房,还在下面一层。” 杨延霖紧紧地扶着黏糊糊的墙壁,艰难地迈出脚步,一步一步地走下十几级粗石砌成的台阶。 当他终于走到最底层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猛地一沉。 他看到云攸被囚禁在一个逼仄阴暗的水牢里。水牢中的水浑浊不堪,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整个水牢大约有四尺见方,幽暗昏黄。只有顶上斜斜小窗户里透进了一缕惨淡的阳光,光线中有无数飘浮的飞虫,令人看了之后,倍加感觉此处的塞闷与脏污。 云攸的身体浸泡在水中,只露出头部和肩膀。 她的双臂向上伸直,被两条粗壮的铁链紧紧地锁住,铁链的另一端固定在铁笼顶部,手腕因长时间被束缚而勒出深深的血痕。 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努力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杨延霖的心瞬间被撕裂开来,一股强烈的愤怒涌上心头。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鲜血从指尖渗出。 “她所犯何罪?”杨延霖紧紧咬着牙,声音颤抖着,“你们就这样对待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 话音方落,杨延霖不顾一切地向水牢奔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带她走! 然而就在踏上那湿漉漉的台阶时,脚下突然一打滑,一股难以名状的失重感涌上心头,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抓住,直直地向前倾倒下去。 眼看着杨延霖即将撞上铁笼,安乾眼疾手快地挥动手中的长鞭,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准确无误地缠住了男子的身体。 长鞭紧紧地缠绕着杨延霖,安乾用力一拉,用尽全力将杨延霖拉回到水牢旁的平地上。 “此乃陛下旨意,云姑娘放走了采花大盗月巫,陛下盛怒,未砍她的头,已是格外开恩。”安乾解释道,他虽于心不忍,但他心知帝王的脾气,越是求情刑罚越重。 因此,等待帝王平息怒火,才是上策。 然而,对于杨延霖而言,这种等待让他备受煎熬和折磨。 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变得格外漫长,他的内心充满了焦虑和不安。 他慢慢地靠近那个笼子,伸出颤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冰冷的铁杆。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抑住了胸口,感到自己的心被撕裂成无数碎片。 他颤抖的手抚摸着囚笼的铁杆,试图传递给她一些温暖。 “云儿,别怕!”杨延霖柔声安慰道,脑袋里却是在飞速转动,思索着如何解救云攸。 “云姑娘命在旦夕,我是来为她诊治的,还不放她出来。”杨延霖心急如焚地望着安乾,“周大人方才已进宫,想必是为云姑娘洗刷冤屈而去,若云姑娘命丧于此,恐怕周大人与殿下曾经的师徒情谊也就尽了吧?” 杨延霖是懂得拿捏痛处的,他的语气不是威胁,而是善意的提醒,安乾顿感醍醐灌顶。 确实如此,对于安乾来说,周卿颜无疑是他的软肋所在。他或许不会听从父皇的命令,但却必定会听周卿颜的话。 毕竟从小到大,他都是周卿颜的忠实小跟班,而这种习性也一直延续至今。即使已经长大,他仍然对周卿颜充满敬畏之心,生怕有一天会被他弃如敝履。 安乾命人将铁笼从水中吊起,移至平地上。 铁链解开的一刹那,杨延霖都没管周围是不是有人看,亦未顾及她身上的恶臭味,便抱住了她孱弱的身子,上上下下地看她。 两个狱卒捂着鼻子,逃似的手脚并用爬上台阶,很快消失不见。 杨延霖一把扯下身上的斗篷,将云攸裹得严严实实,抬首吩咐安乾:“去弄热水和浴桶。” 简直是痴人说梦?这里是诏狱不是青楼,安乾“叱”一声,便唤等在诏狱外的小厮进来。 杨延霖轻声吩咐了小厮几句,轻拍他的左肩,又投去一个十万火急的眼神。那小厮手脚并用爬上台阶,一溜烟消失不见。 “云儿,云儿……” 云攸全身发软,见着杨延霖都不大能回过神来。直听到他叫了好几声,她才眨了眨眼。 人看着虽然没受伤,可脸上煞白得不见血色,神情也是恍恍惚惚的。 杨延霖攥紧她的手,只感觉她手指冰冷,一时心都有些揪起来,偏还要压低了声音哄她:“别怕,别怕,待沐濯后,就不会冷了……” 安乾将云攸安置在“天”字号的单间牢房里,这里曾是关押皇亲国戚的上等牢房,私密且干净。 诏狱斜对面便是济世堂的分店,这个店铺还是杨延霖在上次诏狱外救下云攸后,突发奇想开的,想着诏狱出来的人大多受过重刑,命在旦夕,正好可以救人积德。 没想到今日派上了大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