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嘉靖的召见,严嵩、张治带着一众九卿大臣全数进了精舍,一时间不大的精舍颇有些拥挤之感。
等到一群人各自落了座,嘉靖便开口。
“将那个海瑞和罗龙文也召来吧。”
既然是要御前对质,那又怎么能少了海瑞和罗龙文这两个重要的配角呢。
听到这话,严嵩的脸上微微露出些许不自然的神情。
内官监去办,这期间嘉靖没有言语,盘膝坐在道台上开始装逼,严嵩等人也都没有说话。
在严嵩这边十几人的对面,则是只陆远一人。
谁都不说话不言语,诡异的静谧。
两刻钟左右的时间,海瑞走了进来。
“臣海瑞,叩见吾皇圣躬金安。”
“免礼,起身答话。”
“谢皇上。”
海瑞站了起来,嘉靖也于此刻睁开了双眼。
“海瑞。”嘉靖脸上露出笑容:“案子查的如何了。”
“回皇上,案犯已经供认出了几人。”
海瑞言道:“不夜城这个赌场包括万芳园其实都是一家,背后主使之人便是如今的南京吏部尚书陆远以及南京城许许多多的官员,臣斗胆,请命派人将南京万芳园的几名掌柜锁拿入京,两方佐证,便可彻底为此案澄证。”
查万芳园,那不就查到嘉靖头上了?
嘉靖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头,眼神也看向严嵩,满满的不爽警告。
你的人是不是有些太不知好歹了。
这不是我的人啊!
严嵩一肚子的委屈,可这话哪里能当场说,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海瑞,你说案犯供认背后主使之人是陆部堂和南京许多官员,这些证供如何证明真实,还有,老夫听闻你是陆部堂一手拔擢进的南京吏部,可又是跑到巡抚衙门亲口报的案。”
“没错。”海瑞坦然应答:“陆部堂确实与下官有识拔之恩,可恩情归恩情,下官不会因此而徇私,案发当日,南京东城兵马司巡检罗龙文带着下官亲眼看到那不夜城内秽乱丛生,一片肮脏腐臭,因此下官决意报案,誓为朝廷剜去这块烂肉。”
嘉靖又一次看向严嵩。
这罗龙文是你儿子安排去的南京暗中查证此事,也是这罗龙文引导着海瑞去的不夜城,还说不是你的人?
严嵩彻底无语。
这海瑞不是你这个皇帝指使的吗?
我要是知道他不是你的人,说什么也不可能让他来办这个案子啊。
现在严嵩已经发现,自己是上套了。
现在嘉靖和江南党认定海瑞是他严嵩的人,而自己最初认定海瑞是皇帝的人,至此,再没有一个人去怀疑陆远。
最要命的便是这个罗龙文。
他是鄢懋卿引荐给的严世藩,也是严世藩授意他去的南京!
洗不干净了。
此时此刻,严嵩还不知道罗龙文通倭的事。
只当做严世藩这么做,就只是为了搞臭陆远。
严世藩:爹,你猜的其实没错,我只是为了搞臭他,从没想过靠这件事弄死陆远。
这功夫罗龙文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见到嘉靖,一时间还懵着。
“罗龙文。”
张治突然开口,点了罗龙文的名字:“当着圣天子的面,你不能有丝毫假话,现在老夫问你,你是何身份。”
“草民是徽州府人,做着纸墨生意。”
“既然是个生意人,为什么要去南京做一个小小的巡检。”
“草民是受了小阁老.”
“嗯?”
“草民是受了工部侍郎严世藩严大人的指使。”
罗龙文赶忙从实答话道:“严大人说,说让草民暗中去探查南京万芳园、不夜城背后都有哪些人,并且让草民结交海瑞海大人,说海大人是南京吏部尚书陆大人提拔的,一旦海大人将此案公布于众,那么就会让南京士林对陆大人深恶痛绝,继而便可以轻松铲除陆大人。”
陆远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干的漂亮,我的宝贝。
“罗龙文!你胆敢胡言乱语。”严嵩气愤开口,还欲再说被嘉靖冰冷的眼神制止。
张治继续问话:“你一个小小的纸墨商人,有什么资格见到严世藩。”
“草民是鄢懋卿鄢大人带去见的严大人。”罗龙文叩首道:“鄢大人收了草民一万两银子。”
嚯!
又一个大瓜。
这出戏越来越精彩了。
还没等张治继续问,罗龙文又道。
“草民见到严大人的当天,便送给严大人五万两。”
严嵩突然感觉视线一阵模糊。
今天这堂御前对质,不是为了查陆远的事吗?
怎么突然就成了这般局面。
“你竟然敢信口雌黄,凭空污蔑朝廷命官。”张治突然替严世藩说起话来:“看来你是一心寻死了。”
罗龙文一劲叩头:“草民不敢欺骗皇上,不敢欺骗各位大人啊。”
“你一个小小的纸墨行,能拿出这么多银子吗?”
这时候陆远知道自己该出马了,当场喝问:“眼下南京开办了一个银行,你的商号同样在银行开了一个户头,所有收支银行知道的清清楚楚,你一个月的营收只有千八百两银子,去掉成本和缴纳的税赋,一个月连三五百两都赚不到,却狂言一口气送给鄢宪台、严侍郎六万两,胆大包天欺君之罪,莫不是想尝尝凌迟酷刑?”
一句凌迟顿时将罗龙文吓的瘫软在地,一股尿骚味紧随其后。
他竟然吓尿了。
嘉靖顿时怒目圆睁。
这精舍可是他的修道之所,竟然被凡人的尿渍给污染了?
黄锦见状立刻扯起嗓子。
“快来人拖出去,清扫干净。”
几个小太监手忙脚乱将罗龙文弄了出去,随后打水拖地,一遍又一遍。
“打!”
黄锦恶狠狠说道:“把这个罗龙文的屎尿打干净再带过来。”
“不见了!”嘉靖低喝一声。
黄锦立马转了口风。
“打入诏狱,凌迟处死!”
嘉靖这才觉得气消不少,看向陆远。
“卿刚才所言,银行是何物?”
陆远便道。
“臣设立此银行,便是为了替朝廷开源,银行者,可以代朝廷查收商税,凡南京所开商号皆在银行开设公户,此后凡商号之营收皆要开票予百姓,百姓持此票据便可到银行兑换百分之五的钱财。
如此所有商号皆不可隐瞒营收,朝廷便据此来征商税,仅数月便征得商税上万两之多,待等将来银行开遍江南,则可每年为朝廷开税源数以百万两。
这也算是歪打正着,证实了罗龙文的纸墨行所赚钱财并不足以供他行贿六万两。”
罗龙文赚的钱不够行贿如此巨大,可若是存在的话,那银子哪里来的?
嘉靖想到之前陆远说罗龙文和汪直暗通的事,心中已经信了九成九。
原来如此!
这便是陆远的第二张底牌,银行的票据便是他最有力的证据。
钉死罗龙文,完全洗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