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来自更高处的眼睛?」
朱棣不知道道衍和尚意指什麽,顿时有种瘮人的感觉,又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道衍师父此话……何意?」
「难不成是说我父皇真是已经死过一遭了,又复活了,还从阴曹地府里带回来什麽阴间的能力,看透人心?」
也不知是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还是心理压力,朱棣觉得自己全身都寒津津的,就连思路都开始往阴间的方向带了。
虽然他嘴上这麽吐槽着。
但他记得……
道衍师父可是从来不信鬼怪之说这一套的人。
道衍和尚有些无奈地自嘲一笑:「倒也不至于这麽玄乎,贫僧曾阅览无数古籍丶典籍,都从没见过这麽邪门的事情,生平也未曾听说或者遇到过,哪儿来阴间不阴间的。」
「这也不过是贫僧一种冥冥中的错觉罢了。」
「万事万物皆有其因,亦有其果,只是贫僧一时之间也实在想不明白其中的因果关系而已。」
不得不说,道衍和尚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因果,却也不愧是读书多丶慧根高的聪明人。
都这样儿了还坚定不移地在一定程度上坚信唯物主义。
而且。
他说的这话其实也的确没什麽毛病。
朱允熥,就是其中那个他们想不通也想不到的因果。
只是朱允熥这个因果角度太过刁钻了,但凡是个正常人他就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听到道衍和尚这麽说。
朱棣身上的寒意才变暖了些,也不觉得那麽瘮人了。
只是很快就面色凝重地蹙起眉头来。
面上露出一丝不甘的愁容:眼下父皇面前也倒也算是敷衍过去了……只是,自己等待筹谋了两个多月的时间,莫非就真成了镜花水月一场空了?
野心是一个收不回去的东西。
他不甘,也不愿……
可眼下他面临的情况就是:自己绝不可轻举妄动,更不能忤逆父皇之意,否则别说夺位了,说不定还要死无葬身之地,皇家之争,最是残酷!
正当此时。
约莫是一直在府里等着他们的丘福也知道他们回府的消息,一脸无知无畏的样子走了过来。
看着朱棣和道衍和尚问道:「王爷,道衍师父,如何?陛下突然召见,说啥了?」
他虽丝毫不知情。
不过这话问出来,说是雷区蹦迪也差不多了。
朱棣的脸色都一下子黑了下来,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嘴唇,长叹一口气转过身去。
丘福当然不知道朱棣想到了什麽。
只当是自家王爷面对这种情境,不堪伦理道德的谴责,所以依旧不愿意做出什麽决定。
于是乎。
当场就转头看向了另一边的道衍和尚。
挤眉弄眼地使了个眼色,暗暗表示「道衍师父,你懂的」,旋即眸色一凛,面上露出决绝赴死的杀意和决心。
在他看来,这是他昨日就和道衍师父说好过了的——燕王殿下做不了的决定,他们来做。
而他也早准备好了赴死的决心。
只是他很快就有些懵了。
明明昨日道衍师父和自己说得好好的……怎麽今日,道衍师父的神情变得那麽奇怪?
默契呢?
说好的心照不宣呢?
面对丘福卯足了劲儿的「风萧萧兮易水寒」。
淡定如道衍和尚,也开始变得尴尬起来,这事儿弄得,明明自己把人都撺掇好了,结果白饶……
事已至此。
道衍和尚也只能言简意赅地把私宅里发生的事情大致和丘福讲了一遍。
丘福能想到的虽然没有朱棣和道衍和尚那麽多。
但他也算大概明白过来:燕王殿下造反夺位的事儿……直接吹了!除非现在住在私宅里这位洪武大帝点头,否则啥都白搭!
沉默了半晌,丘福才忍不住吐槽道:「不是……咱这陛下不是被那些淮西勋贵从应天府撵出来的麽?他哪儿来那麽多时间和手段布局?居然到现在还能把手伸进皇宫里去??这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
「但这就是当前我们实实在在面对的问题。」道衍和尚双眼微眯,叹然道:「我们现在面对的,终究不是旁人,而是那个霸道威严的洪武大帝啊……」
朱棣再次听完道衍和尚的简单复盘。
深吸了一口气。
面带一丝忧虑之色,有些患得患失地道:「父皇曾提过一句,说什麽朱允熥要能当好这个皇帝,就让他继续当着给他写话本子……该不会……父皇是真的戎马半生丶操劳半生,已然失了心性不愿折腾了吧?」
旁边的丘福再次强势排除正确答案。
「那个昏君?怎麽可能?」
「就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他都干出多少离谱的事儿了?要不是有淮西勋贵给他兜底,他能安安稳稳当得了这个皇帝?」
「就算陛下没了心气儿,也不会就这麽看着他一手打下来的大明江山直接完蛋吧?」
其实在这一点上。
朱元璋还真没乱说,因为他早猜到这实话会没人信,也算是有意为之,如果他听到这一番话,约莫着要在心里暗暗腹诽起来:「嘿!这可不是咱没跟你说实话啊」。
听到这一番吐槽。
朱棣心里的迟疑才缓过来些。
现在自家老爹还活着,如果自家老爹都默认了此事,甚至给了朱允熥一个彻彻底底的名正言顺,而淮西勋贵背后又有那只神秘的手在撑着,自己的心思只怕都要遥遥无期了。
无论如何。
这天下不乱,他就不会有机会。
不过丘福这一番话站在他们的角度上来看,的确也不无道理,就连道衍和尚都点了点头道:「陛下这麽说,应该就是为了和咱们打个机锋罢了,是警告和威胁的意思。」
「又或者……他还有考量之意在其中。」
「淮西勋贵裹挟着当今这位新帝让咱们这位陛下阴沟里翻了船,现在陛下想把这船翻回去,他就要考虑,让谁把这船翻回去;把船翻回去之后,这座船又要给谁来开……」
「纵然如今的情形,殿下不得不居于陛下这尊大佛之下被其掣肘,无法由我们自己安排发挥,但也不一定是全然没有机会的。」道衍和尚双眼微眯,缓缓分析道。
他当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有毅力天天撺掇着朱晨白帽着王去干造反的勾当。
就不会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
原先的布局乱了。
就按照现在的局势重新思索,分析情势,寻找机会。
「殿下别忘了,陛下遭逢大难,首先来找的便是燕王殿下您。」道衍和尚一扫眸中的颓然,目光一凝,继续撺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