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这突如其来的操作,直接把道衍和尚都给干懵了,一时之间,脑袋瓜子都是嗡嗡作响。
心里弥漫着一万个问号。
朱棣这边。
借着看报纸的时间细细品味了朱元璋的话之后,自然也已经明白了自己当前的处境:你洪武大帝还是你洪武大帝,老爹这柄剑悬在自己头上,自己就别想有任何动作!
他瞳孔有些涣散地盯着报纸沉默了片刻。
待略略冷静下来。
这才强行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回应着朱元璋前面那句暗藏机锋的话,道:「不论爹你做什麽决定,儿臣这个做儿子的,当然都是万分地遵从,追随,实在不行您在我这北平养老,追追话本子,儿子都陪着爹,嘿嘿。」
就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自己说这话的时候,无论语气还是神情,都已然完全恢复了从前那种绝对的服从和敬畏。
现在这情形。
好好把自家老爹供着,是他唯一的出路。
而对于朱元璋来说。
纵然他已经看穿了朱棣,或者说看穿了道衍和尚的打算筹谋,却不愿意也不会在此刻撕破脸。
毕竟他面对的危险,不仅仅是朱棣他们这些藩王,或者道衍和尚他们这些野心家,还有来自应天府的潜在危险,他需要这麽一个舒服且安全的落脚之地,也需要一个安安稳稳观察应天府的环境。
而他看得出来。
无论是朱棣还是他身边这个道衍和尚,都已经完全懂了提自己的意思——这个落脚之地会很舒服。
于是乎,朱元璋也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意味不明地闪烁了一下,道:「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说罢,朱元璋有意无意地朝旁边的道衍和尚看了一眼。
眼神之中虽并无凌厉之意。
却着实给了道衍和尚一种极强的压迫感,以及一种穿透力——仿佛把自己看穿一般的穿透力!——这令道衍和尚莫名其妙的一身汗毛竖起。
朱棣也再没了别的选择。
只能虚与委蛇地附和着道:「父为子纲丶君为臣纲,做儿子的,当然是唯爹你的话是从。」面上是附和,实际上则是在给朱元璋做保证。
朱元璋朗声一笑,象徵性地夸奖了一句道:「哈哈哈哈!咱记得老四你从前是最调皮的,如今在北平历练了十年,也稳重懂事了嘛。」
朱棣附和着露出一副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心中则是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暗暗腹诽道:「你老把一切都算计得明明白白,我敢不稳重不懂事嘛……」
接下来,父子二人还就《射鵰》内容的后续剧情展开进行了深入探讨,皆表示对郭靖遇到的这个奇怪小乞丐的身份感到十分好奇,觉得一定不简单。
二人「父慈子孝丶其乐融融」地笑着,仿佛心意相通,仿佛前面的机锋和暗涌都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
朱棣和道衍和尚交换了一个眼神,找了个藉口告了辞,朱元璋已经把这张牌放在了明面上,心中自然也再无旁的担忧,没有多留。
看着朱棣和道衍和尚消失的背影。
朱元璋骤然收敛起面上的笑容,面上不禁露出一抹怅然之色,轻叹了一口气:「看这样子,老四的确很信任他这个主录僧啊,而且……这个道衍和尚,只怕已经背着老四动过杀心了!」
在一早把朱棣和道衍和尚猜了个七七八八的情况下。
他当然一直在认真地关注着二人的情绪和神情变化。
朱棣紧张时下意识看向道衍,听到他明牌之时道衍和尚脸上那一闪而逝的杀意丶不妙丶震惊和害怕……
都被他捕捉到了。
也因此。
他大概知道,如果不是自己今天摊牌,就算朱棣不动手,这个黑衣和尚估计也很快要对自己出手。
说到这里,朱元璋心中竟然涌起一阵后怕,看着门外远处已经凋零的棕黑色枝桠,双眼微眯:「这道衍和尚的养气功夫极好。」
「即便是咱刚刚把这麽大一张牌在他们面前摊开,他也表现得几无破绽,若非咱从头到尾都在刻意观察着他和老四的神情,都看不出太大端倪。」
「也好在咱一早就听小狼崽子嘀咕过他的事情,否则,只怕一个不留神就会被这无君无父无纲常的黑心和尚要了命。」
朱元璋略带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慨然叹道。
即便之前从朱允熥嘴里听过几次道衍和尚的名字。
他也没想过。
这搅屎棍居然是这样一个无君无父的大逆不道之人,完全把皇权丶君父当做可以拿捏处理的物事,在自己到北平的第二天就能对自己动杀心。
关键这搅屎棍太淡淡丶太冷静丶太稳重了。
但凡自己没有格外关注他。
必定阴沟里翻船。
没别的。
就算他手里抓着一个王炸,也得有机会把这个王炸打出来啊,只是一般来说,谁打牌会一开始就放王炸?要不是对这个道衍和尚早有防备,这货大概会在自己打出王炸之前,就动手把他给嘎了……连出牌的机会都不一定有。
朱元璋双手负后,看着外面庭院中的积雪沉默良久。
然后才自嘲一般笑着摇了摇头:「这小狼崽子……算是嘀嘀咕咕地间接给咱救了一命啊。」
只是他依旧无法理解:朱允熥随随便便吐槽,到底是怎麽做到这麽精准命中的。
「既然这个道衍和尚如此大逆不道,现在您又掌握了北平这边的主动权,何不给燕王殿下施压,处理了他?」陆威这了朱元璋身边沉默片刻,不解道。
他觉得这也不是洪武大帝的风格。
朱元璋却不以为意地呵呵一笑:「因为小狼崽子说,想把这和尚抓去当什麽牛马……修什麽什麽……大典……咱有点好奇,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