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园中。
明月当空。
裴今宴坐在凉亭顶,手里拎了一只酒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眼神随便找了个东西,无神地盯着。
他来这是因为脑子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整理思绪,但来了后才发现,不是他想不通,是他不想去说服自己。
理智告诉他: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但一想到喜欢的人,和其他男子谈情说爱,他便恨得……恨不得毁天灭地!恨不得撕碎自己这身「好人」皮,去做一些坏事,把天下搅得天翻地覆!他不高兴,也绝不让任何人高兴!
……还好,理智还在。
他又灌了一口酒。
突然,昏暗的远方,好似出现了一个亮点。
是一个人丶穿着浅色的衣服,因为料子为丝滑绸面,反射了月光,好似一个亮点般。
那人没拿灯笼,就这麽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前行。
裴今宴看那人来的方向,便猜到了是谁,他想忽略那人影,但视线却忍不住投向她身上,好似有什麽吸力一般。
裴今宴知道她来的目的,他知道,她来了多半能说服他,不仅因为她伶牙俐齿丶有理有据,还因为……他无法抗拒,
但现在他正在气头上,根本不想被说服。
于是便起身,准备换个地方。
就在准备跳下去时,腿脚却怎麽不听使唤。
就这样僵持好一会,直到女子靠近。
他无奈苦笑,「还是舍不得吗?」
苏明妆离得老远就发现他要走,立刻拎着裙子疯跑,把本就甩在身后的下人,甩得更远。
到了凉亭下,见他依旧僵站着,她抬头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动了动嘴唇,「你……愿意和我说一会话吗?」
裴今宴挣扎了好一会,慢慢转过身,低头看着他。
他看着女子抬头仰视他时,憋闷他整整一天的心结,突然炸开,也顺便撕碎他不愿承认的遮羞布——他太自卑了!以及,随着她逐渐变好丶变得优秀,他心理落差几乎要把他自尊心击毁!
她出身名门丶容貌倾城丶聪明绝顶,而他有什麽?一个清高自傲的死名声,以及皇上的垂青?
他是男人,期待妻子仰视他,如同这般。
但现在的情况是——他处处不如她,还要眼睁睁看着她和其他男子谈情说爱!
他真是要疯了!
苏明妆见男子的表情越发痛苦,柔声道,「裴将军,我知道你接受不了,我也知道男人最怕妻子红杏出墙丶被戴绿帽子,你先别生气,我和他再商量商量好吗?」
周围虽然无人,但苏明妆依旧不敢多说,毕竟不知哪个黑暗角落里就藏着眼线。
「裴将军,你下来,或者我上去,我们心平气和地慢慢聊好吗?事在人为,有什麽事是不能商量的?好不好嘛?」
声音末尾,带着恳求的语气。
裴今宴听后,心里更难受了——为什麽她这麽优秀?如果她有一些缺点,或者弱点该多好?他也想包容她丶照顾她,而现实却是她一再帮助他丶迁就他。
他也想让理智战胜情感,告诉自己——她和锦王是演戏,一切都有目的。
但他呢?
她和锦王是演戏,谁能保证和他不是?
如果他不喜欢她,就无所谓了,别说什麽演戏,哪怕假戏真做他也不在乎。
问题是……
突然一阵脆响,苏明妆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他手中的酒壶不小心滑落到房檐,之后掉落到地上,摔了粉碎。
瞬间,酒香四溢。
她看着那些酒,有些恍惚——梦中的裴今宴除了新婚那天喝多了酒,其他时候便再没看他饮酒。
现在这是……借酒消愁?
裴今宴抿了抿唇,问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随意回答我,说真话也好,假话也罢。」
苏明妆心脏骤然一紧,「你问。」
裴今宴内心挣扎好一会,才开口,「你……喜欢我吗?」
心中暗暗祈祷——只要她说喜欢他,他就忍了!
然而,
这个问题却把苏明妆难住了,她思索着他的问题——随意回答,真话也好丶假话也罢。
也就是说,他希望她欺骗他,哪怕是善意的谎言。只要她说喜欢他,他认了这绿帽子?
她仰头看着他,看着男子紧皱的眉头丶苍白的面颊,以及凄惨破碎的眼神。竟突然想起一个画面……
她永远忘不了梦中的那一日,中午,下人们把帷帐帘子放下,她刚要午睡,突然帘子又被人拉开。
她以为是下人,不悦地看去,却见到一张美如谪仙的脸。
她瞬间吓破了胆,比看见鬼还害怕,怒骂那人,让他赶紧走!
因为两人偷情归偷情,可以在客栈偷丶可以在别院偷,但不能跑到人家国公府偷啊?她都不知道这胆大包天的家伙,是怎麽溜进来的。
但锦王却说,他想了解关于她的一切,包括她平时睡的床。毕竟两人分开后,他便时时刻刻地想她,幻想她在哪里丶在做什麽。
还说,如果他感受了这张床,以后思念她的时候,才能更具体。当然,随后还有数不清的甜言蜜语。
等她再缓过神来,他已经爬上了床……后来……后来便有了裴今宴捉奸在床。
梦中的她真是痴傻到了家,竟没意识到,安国公府满是裴家旧部,哪怕一个丫鬟,都能比划两下,锦王怎麽可能说溜进来就溜进来?其定是筹划许久丶有备而来!
还有,裴今宴从来不待见她,更别提进她的房间。怎麽就好巧不巧,能来捉奸?
梦中的她更没看懂当时裴今宴的眼神,如同现在梦外的他一般,震惊丶彷徨丶破碎丶失望。
苏明妆的心一下子剧痛无比,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到底在疼什麽。
凉亭屋檐上,裴今宴见女子迟迟未回答,苦笑道,「连假话都懒得说吗?我真是……卑微啊。」
苏明妆收回思绪,斩钉截铁,「明天我就去见他,取消合作!」
裴今宴一愣。
苏明妆,「你这些日子太过劳累,早些休息,注意身体,我走了。」
说着,转身就跑。
「?」裴今宴惊愕地看着女子的背影,越跑越远。
心中再一次狠狠挫败——又是她包容他吗?这种居高临下的包容,这种强者对弱者的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