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铺内人很多,虽都是文人,轻声细语,但几十道轻声细语叠加起来,声音也如同闹市了。
乌泱泱一片。
伴随着女子进入大门,沁人心脾的香气,便在人群中弥漫开,
闻到香气之人,难免下意识顺着香气看去,
当看见帷帽遮面,身着浅色轻纱长裙的女子时,只惊叹其美好,一时间忘了说话。
单凭婀娜身姿已令人惊艳,很难想像女子摘下帷帽,会是如何惊鸿盛景!
伴随着闻到香气的人越来越多丶看见苏明妆的人越来越多丶闭嘴生怕唐突佳人的人越来越多,刚刚还闹腾的书铺内,很快安静下来。
虽不至于落针可闻,却也安静得诡异。
苏明妆皱眉,极不自在。
张壮上前,「小人见过夫人,钱掌柜和孙掌柜在三楼开会,小人去把他们喊下来,还是……?」
苏明妆松了口气,「不用,我上去找他们便是,你们忙吧。」
「是,夫人。」张壮心里甜滋滋地想,他家夫人人美丶温柔,还没架子,国公爷好福气。
随后,苏明妆便带着王嬷嬷丶雅琴云舒,顺着楼梯上了三楼。
佳人刚一离开,一楼书铺便瞬间炸了,众人开始疯狂讨论起来。
「各位,那名女子是何人,有谁知道?」
「不知,不过刚刚好像有个店小二称其为夫人,难道是望江楼东家夫人?那不就是……苏学士的女儿?」
「声名狼藉的京城双珠?」
这人话音还没落地,便有人反驳道,「谁说京城双珠就一定声名狼藉了?所谓耳听为虚丶眼见为实,阁下刚刚莫不是没看见,女子戴着帷帽丶遮掩芳容,内敛妇道。对小二也是客客气气,没趾高气昂地端架子,甚至亲自爬上三楼找掌柜,这样的夫人声名狼藉,那什麽样的女子才叫好?」
「这位仁兄说得有道理啊!抛开那些传言不说,就说盛传苏小姐可是京城第一美人,我有位朋友,曾有幸目睹过苏小姐芳容,紧接着接连几日都是睡不着觉,甚至梦里都与苏小姐相见。」
众人一阵笑声,开始笑骂那人的朋友。
突然,却见人群中冲出一人,那人身材高大健硕,深紫官服,一张冷玉般的面庞铁青,冲进来后一把揪住那书生衣领,如老鹰捉小鸡一般提起,转身大步到门口,把瘦弱的书生直接丢了出去。
众人一片惊呼。
张壮吓得脸都绿了,声音颤抖道,「国公爷,这……这位是……客人啊!」
裴今宴俊容冰冷,目光狰狞,「客人就能出言冒犯朝廷命官的夫人?哪怕不是官员夫人,只是名普通女子,目睹芳容后可以欣赏丶可以梦中相见,但为何说出来?为何当成谈资说给友人听?为何又让友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宣扬?你们把她当成良家女子了吗?你们配得上自己饱读圣贤书的身份吗?你们和街头无赖恶棍流氓有何区别!?」
男子的声音很大,振聋发聩!
在场所有人,都被说得无地自容。
是的,安国公说得对——他们看见美丽女子可以惊艳丶甚至可以梦见,毕竟这是人性;但是否说出来,可就是人品了!
他们如果连基本人品都做不到,还有什麽脸读圣贤书?
不愧是清正廉明丶誉满天下的安国公!
众人正思考着要不要溜走,却在这时,一名与安国公容貌有几分相似的男子笑着上前,大声道,「堂兄说得对,真是一条臭鱼腥了一锅汤,不过你这麽冲进来把人扔出去,到底还是粗鲁了些。其实你刚刚不扔人,大家也要开始驳斥他了。」
众人一愣。
裴今酌伸手一指青色长衫的年轻书生,道,「例如这位兄台,刚刚就用『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来驳斥『京城双珠声名狼藉』一说,在下钦佩!」
说着,对那书生一抱拳。
那书生,正是刚刚称赞苏小姐不端架子的人,他急忙作揖,「大人过奖了,在下也是就事论事。安国公夫人文雅端庄丶和善有礼,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明明人就在眼前,却不信自己的眼睛而信流言,岂不是偏听偏信丶愚昧无知,非君子德行!」
裴今酌故作惊艳,随后正式作了个大揖,「阁下有大才也,在下佩服!」
青衫书生被这麽当众夸得面红耳赤丶内心沾沾自喜,故意板着脸摆了摆手,「谈不上什麽大才,此乃读书人理应为之!正如大人所言,倘若安国公未将那无耻之徒扔出去,我们同样是要叱骂于他的!」
「是啊,是啊!」
「刚刚那人信口雌黄,毫无根据污蔑国公夫人,实乃败类!」
「对!败类!」
瞬间,一场商业危机就这般化解!
裴今宴惊愕地看向堂弟,心中赞叹其转危为安丶随机应变的能力!难怪能被苏小姐喜欢,果然非池中物,他……真的不如堂弟!
突然,心底沉重得紧。
书铺内气氛越发高涨,都在声讨被扔出去的书生丶赞美国公夫人气质,裴今宴胸口却憋闷,总想发泄一番。
他环顾四周,数了数人数,快速计算了下数目,随后道,「多谢诸位出手相助,本将感激不尽!这样吧,本将送诸位每人一只笔,以答谢慷慨出言之恩,也祝各位妙笔生花丶前途无量。」
正争论的人惊喜,如果赞美自不多表。
裴今酌则是静静看着堂兄,眼神锐利如刀——他确认!确认堂兄绝对喜欢苏明妆!哪怕堂兄自己还未发现,哪怕是刚刚喜欢上!
他觉得书铺有些吵,便在嘈杂中出去,站在书铺门外。
门外,依旧是喧闹街市。
但和书铺里的吵不同,他能忍外面的吵,因为外面的吵与他无关。
他突然在想——门内的吵,与他有关?好像……也无关系吧?
他突然有些迷茫,扭头看向门内,人群簇拥中,堂兄鹤立鸡群的身影——他决定了,如果真如堂兄所说,苏明妆想办法让他参军成功,那他就真去参军。
管他占不占便宜,他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就是没良心,他要藉机离开京城,走得远远的!
他相信,以堂兄这般优秀,她喜欢上堂兄是早晚之事。
主意定下来后,裴今酌心情豁然开朗——真是一箭双鵰!既满足了自己的愿望,又成全了堂兄。
他抬起头,看向三楼的方向——如果她真的做到了,他要如何感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