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声音太小,裴今宴没听清楚,「你说什麽?」
苏明妆急忙窘迫摇头,「……没什麽!」
裴今宴见女子不肯说,便也没勉强。
一阵晚风吹来,自凉亭穿堂而过,将女子轻纱长裙的边边角角吹起,她今日穿的是乳白色轻纱长裙,不菲的衣料,质地轻柔若羽,被风这麽一吹,人未动,纱裙好似翩翩起舞。
裴今宴看着这一幕,直接惊呆了,
但意识到自己又要看直眼,立刻狠狠收回视线,将脸绷得更紧,心中还暗暗责骂——真是记吃不记打,之前因为多看两眼,弄出这通闹剧丶毁了自己一生,现在又要看?
再看下去,还不知要毁多少!
苏明妆也发现男子冷漠地移眼,心想——果然不近女色呢。
梦中,裴今宴从始至终都这般冷淡,京城那麽多美女丶环肥燕瘦,却无一人能引起他半分注意。
哪怕是后来的妻子顾翎羽,两人也是因为共同出征,培养出感情,惺惺相惜。
梦中,裴今宴与她和离丶另娶了顾翎羽后,她气急败坏,到处找人打听裴今宴和顾翎羽两人的事,还找人收买了国公府的下人,就想打听到两人斗气丶吵架这样的事解解气。
却没想到,得到「两人感情极好」,「相敬如宾」的答案。
后来有人卖她小道消息,说裴今宴因为上一段不美满的婚姻,所以本对女子冷淡的个性,更冷淡了。和顾翎羽之间,更多是战友之情丶知己之情,而非男女之情,整个国公府的人,都没见过国公爷有任何迷恋丶失态的样子。
梦中的她听后,可高兴坏了,没少打赏。
如今转过头再想想,梦里的她可真傻啊!这分明是人家为了投其所好,故意哄她的,她竟然真信了?!
傻得苏明妆连连摇头。
裴今宴馀光发现女子一直在摇头,微微侧过头来,「你还没回答问题。」
苏明妆一愣,「呃?什麽问题……我想起来了,」之后尴尬地低声道,「当时我与玉萱公主见面,她们起哄说你喜欢我,我驳斥她们说,你对我没特别意思,因为当时救我时,你甚至都没多看我几眼。
她们感慨,这世上还有我吸引不到的男子……当时我也是脑子进水,一下子被这句话激怒。
后来她们又说了什麽丶发生了什麽,具体是什麽事,我忘了……抱歉,那时候我真的是浑浑噩噩,整日只想发泄怨气,没有半丝理智。
那几日,我每天都在想怎麽复仇你,早晨也想丶中午也想丶晚上也想,想着想着就……误以为自己喜欢你……之后她们给我出主意说,只要控告你轻薄我,既能对你复仇,搞不好还能逼你娶我,我就……对不起……我知道现在让你名誉扫地,一生幸福被毁,道歉已经来不及……」
说着,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裴今宴转过身,盯着哭啼女子,心中没有丝毫怜香惜玉,只有对自己滑稽讽刺人生的感慨。
「之后呢?」他的语调冰冷,毫无情绪,「嫁进国公府后,幸福吗?」
苏明妆捂着脸,疯狂摇头。
「呵……」裴今宴苦笑着扯了下嘴角,「所以,何必呢?害了我,也害了你自己。」
苏明妆哭着——是啊,何必呢?
随后,裴今宴没再说话,倚着美人靠,举头怔怔眺望夜幕。
苏明妆哭了好一会,也终于平静了情绪,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泪,还羞耻地擤了擤鼻涕,尽量用最小的声音。
擤完,偷眼去看男子,见他依旧犹如雕塑,一动不动看着夜空,这才自我挽尊地松了口气。
见女子平静下来,裴今宴淡淡问道,「说说望江楼吧,你要接手望江楼,是为了让我对你改观?」
苏明妆咬了咬哭肿的嘴唇,小声道,「我不奢求你对我改观,只是想做一些补偿。我知道无论我怎麽补偿,也弥补不了这荒唐的错误;也知道你不稀罕我的补偿,但……除了补偿,我也不知该怎麽做了?
或……或者,你若是不想要补偿,可以打我,留下伤疤也行,我发誓不会告诉我爹。你若不信,我们先立字据,我承诺自愿挨打,绝无怨言!」
裴今宴不悦地收回视线,黑眸中带着薄怒,「在你眼里,我就是打女人的人?」
「啊?抱……抱歉……」苏明妆心里想——但梦里,虽然没直接打,但也没让她日子好过啊!
裴今宴哪知女子腹诽,只冷哼一声,「我不会打你。」
「谢……谢谢……」苏明妆——难说!
裴今宴见女子态度良好,便未再计较,「之后呢?就这麽一直补偿下去?」
苏明妆心中激动起来,广袖之下,暗暗拢了拢手指,忐忑地问道,「如……果我做出足够的补偿,然后我们和离,你……能不能原谅我?」
裴今宴惊愕地看去。
苏明妆急忙解释,「是这样的,我之前脑子进了水丶迷了猪油,误以为自己喜欢你,但大婚那天我如梦初醒,发现我不喜欢你。所以我……我痛定思痛,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我想对你进行补偿,然后我们和离,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您看……怎样?」
裴今宴惊愕之馀,心底滋生暗喜——和离?那真是太好了!他原以为自己这一生都完了,没想到她竟主动提出和离!
至于补偿,那是必须有的!
他明明救人,却被诬陷到名声扫地,又被迫成亲,娶一个不喜欢丶甚至厌恶的女子,沦为笑话。
如果就这麽轻轻松松和离,他成了什麽?被耍的猴吗?
想诬陷便诬陷丶想成亲便成亲丶想和离便和离?天下哪那麽多好事?
自己犯的错,就要自己来弥补!
裴今宴心情豁然,一改之前落寞凄惨,恢复成平日里的冷然端肃,「好。」
苏明妆惊喜,激动得站了起来,「真的?你同意了?可不能反悔!我补偿你丶你原谅我,我们好好和离别结仇,行吗?」
「行,」裴今宴也跟着起身,「不过,你别天真的以为,打理一个望江楼,便能平我怒气。」
「不会!不会!还有别的!只要我能做到,我会不遗馀力地去做!」苏明妆激动得声音颤抖,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补偿做得足够多,什麽时候和离?一年……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