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阵地前,六百多名唉声叹息、双手已被绳子和铁丝网绑起的国军官兵,互相依靠着,踉踉跄跄,队形散乱的从日军第二道阵地的交通壕中爬出,缓缓的向已被突击总队一营部队攻占的日军第一道防线走去。
这些国军官兵无不衣衫破烂,浑身血迹斑斑、而其精神状态更是疲惫不堪,情绪低落,面黄肌瘦、一脸病容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这些从日军阵地中突然出现的国军官兵,均为被日军登陆部队在一夜之间击溃打垮的国军第18师54旅的被俘官兵,人数足有六百多人,而这些官兵之中,绝大部分都为第54旅的普通士兵,另有少量的军士和军官。
18师54旅在夜间遭遇袭击,一夜之间全旅溃不成军,除去大量官兵伤亡外,还有六百多名官兵被日军俘获,这些官兵被俘之后,日军的最高指挥官土师喜太郎为了充实人力,加快工事构筑,并未杀掉这些俘虏,而是将其当成了苦力使用,令其协助日军搬运弹药物资,构筑工事。
故而,这些官兵被俘不过两天,虽然未被杀死,但所遭遇的劫难亦是十分凄惨,渴不得饮,饥不得食,乏不得眠,完全被日军当成了消耗品和一次性劳动力所使用。
这些18师的被俘官兵又绝大部分是新兵,大多是战前从各地新近征发补入第18师的壮丁,入伍时间不过几个月,也没有受过什么像样的入伍训练,既无军人意识,也未掌握战斗技能,本质上就是一群刚刚换上了军服的农民。
面对日军的刺刀和压迫,这些根本称不上军人,来自田间地头的农民新兵几乎没有什么反抗的勇气和心思,只能期望以服从日军的方式来求得一条活路。
故而,纵然是俘虏中的少量老兵军士和军官有心组织反抗,也根本组织不起来,而现在,在被日军逼迫着走出战壕成为了日军用来挡枪子的炮灰肉盾之后,俘虏们心中那一丝丝求活的期望才彻底破灭。
直到这时,俘虏们才明白,残暴的日军根本就没有打算给他们留任何活路!缓缓前蠕动的俘虏队形中,到处都弥漫着悲怆、死亡和绝望的气息。
“八嘎,快走!”
“八嘎!”
在第18师俘虏的前进队形后方,日军的叫骂声和呵斥声不断传来,跃出日军第二道战壕前进的并非只有第18师的俘虏,阵地中的所有日军也紧随其后倾巢而出。
六百多名日本海军陆战队员紧紧的跟在俘虏的后方,警惕的随着俘虏队伍前进,这些日军辎重兵,勤杂兵所拼凑起来的临时战斗部队端着缴获自中国军队的汉阳造步枪,捷克式轻机枪,耀武扬威的呵斥着俘虏们前进。
前进中的俘虏一旦动作稍慢,便会招致在后跟进的日军狠打猛踹,枪声和惨叫声也时不时响起,那是日军在射杀、刺死、劈砍行进速度过慢,或者有任何反抗迹象表现的中国俘虏。
刚刚一度被当面中国军队的凌厉攻势吓破了胆的日军士兵,又在手无寸铁的俘虏前面找回了些许颜面。
不过,当看到沿途那些死于中国军队炮火之下的陆战队步兵尸体和残肢断臂时,这些在俘虏面前耀武扬威的日军还是不住地感到胆寒与绝望。
被刺刀逼着顶在前面的中国俘虏是满心的绝望,而这些跟进在俘虏后面,即将向前方拥有着强大战力和火力的中国军队发起反击的日军辎重兵和勤杂兵也好不了多少,他们自知所走向的也注定是一条必死之路。
“各部队,前进!”
“让俘虏快些走,不服从者立刻杀死!”
而在日军前进队形的中央,日军的最高指挥官土师喜太郎则挥舞着指挥刀,斜背着一支sig1920式冲锋枪,赤红着眼睛,不断的嘶吼着,大喊着命令部队前进。
这名日本海军的优秀军官,此时此刻已全然没有了半点精英做派,挥舞着指挥刀乱喊乱叫的样子好似一头疯驴。
在第一道防线被中国军队攻下,步兵精锐主力全失之后,面对气势汹汹即将继续攻来的中国军队,土师喜太郎已是毫无办法,他手上的炮兵已经损失殆尽,根本不可能使用炮火进行火力反击,而其手上可用的步兵战斗力量也只有三个羸弱的临时中队和一堆杂兵,用这些鱼腩兵向何炜的部队组织步兵反击逆袭和找死无异。
而土师喜太郎所期待的陆军波田支队的援军,即便最快也只会在明天赶到,对于已经陷入绝境的土师喜太郎而言,这支援军也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正如何炜所判断的那样,土师喜太郎已经拿不出任何办法,更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反击。
可何炜毕竟一不明敌情,不知道日本人手中还有六百多名中国俘虏,二则低估了日军指挥官的残暴程度,没想到束手无策的日军指挥官土师喜太郎在被逼到极限之后,居然不甘龟缩在阵地中等死被歼,而是爆发出了极度的暴虐,极度的凶残与极度的疯狂,决心以中国俘虏打头阵,并以包括具备基本行动能力的轻伤兵在内的其麾下全部可用兵力在俘虏后方紧密跟进,准备用俘虏打头充作肉盾和挡箭牌来减少伤亡和损失,向刚刚被中国军队攻下的第一道防线进行一次孤注一掷的决死反击!
至于他此前曾和自己手下说过的什么“杀俘虏泄愤非军人所为”的凿凿之言,以及所谓皇军的武士道精神,则早就被土师喜太郎抛到了脑后。
甚至,就连日军阵地中无法参战的二十几名日军重伤兵,也被几近癫狂的土师喜太郎逼迫自杀,主动“玉碎。”
很快,以俘虏打头的日军反击部队前进了五百多米,而日军的第一道阵地和第二道阵地之间的距离也不过一点五公里。
在逐步接近已被中国军队攻占的第一道防线后,土师喜太郎立刻向四周的日军大呼道:“展开散兵群战斗队形,准备攻击,跟紧俘虏!”
“立刻展开,迅速展开!”
“按照战斗队形展开!”
随之,各级日军军官和下士官叽里呱啦的命令声与喝令声也此起彼伏的响起,六百多名日军也稀稀拉拉的开始展开步兵进攻的战术队形,只是这些前日军辎重兵、勤杂兵的战术素养实在太差,其素质和不久前被何炜干掉的日军陆战队精锐步兵相比完全就是一滩烂泥,根本就无法以日军步兵操典中的标准战术队形展开。
在一阵喧闹中,接到命令的日军或者散开,或紧凑,或拎着枪到处乱跑,将攻击队形搞的无比混乱,而指挥的日军军官也大多是临时上阵的辎重部队军官,对于步兵进攻战术也都是二把刀,也组织不好部队,愣是将土师喜太郎的命令执行个一团糟。
看见稀稀拉拉,乱七八糟的战斗队形,土师喜太郎是既愤怒又无奈,刚刚在下达命令时,他只想着要和中国军队拼命死搏,却全然忘记了他手下的部队已然不是那些参加过淞沪会战的陆战队精锐,而是一群杂鱼辎重兵。
而以这些杂鱼辎重兵的训练水平和战斗素质,根本不可能以难度较高的散兵群战术队形展开攻击。
看着周围那无比稀烂的前进队形,土师喜太郎只得愤怒的对副官咆哮道:“八嘎,告诉他们,改为以散兵线队形前进!”
“是!”
副官立刻带着几名传令兵在日军混乱的队形中四散传令,不多时,日军的队形再次发生了变化,原本不成样子的散兵群队形,陆续变成了横向的多条散兵线,和复杂的散兵群战术比起来,这种在一战时就已经被淘汰的散兵线战术执行起来要简单容易的多。
在军官和下士官的督导催促下,六百多名日军迅速收拢,在略微整队后呈间距三米左右的散兵线向前移动,一边移动一边向左右散开为两部分,紧贴着被驱赶在前的国军俘虏缓缓前进。
在夹杂着混乱,斥责,哭喊,哀求,怒骂的一片喧闹中,这支以六百多名中国俘虏和六百多名日军组成的攻击队伍,缓缓的接近了前方的中国军队阵地。
在日军丢掉的第一线阵地中,何炜以及他麾下正蓄势待发准备攻击的官兵们都傻了眼,千算万算,他们愣是没想到敌人居然无耻之尤的以俘作盾,主动发起了反击,面对如此情况,何炜也只得下令攻击立止。
“总队长,怎么办,这狗日的也太毒了。”
“他妈的,第18师这帮废物真不争气,守不住阵地就算了,连逃跑都不会,这不是给我们添麻烦吗。”
“唉呀,本来一个冲锋就能解决的事情,这帮狗日的王八蛋真他妈的下作。”
“开枪会误伤,要不咱们冲上去跟鬼子拼刺刀得了。”
战壕内,主攻部队的军官们全都聚拢到了何炜身边,看着阵地前方逐渐逼近的混乱队列和那攒动的人头,军官们有骂日本人无耻的,有说十八师的部队不争气的,还有提出干脆冲出去跟鬼子拼刺刀的,但没有一人敢说出不管这些俘虏,直接开火攻击放开了打的!
现在日本人把六百多个俘虏放在前面,摆明了就是要用这些俘虏让何炜所部有所顾忌,并试图利用这种顾忌尽可能的往何炜所在的阵地贴近,靠拢,以实行反击作战。
可纵然知道日本人的“阳谋,”何炜和麾下的军官们也没法子立刻收拾他们,毕竟,日军可以足够无耻的用俘虏做挡箭牌,但何炜他们却狠不下心不顾误伤自己的同胞弟兄直接以火力猛攻扫射。
傅琛放下望远镜,对何炜说道:“总队长,敌人的攻击队形距离我阵地也就六七百米了,赶紧拿个主意吧,不然马上就贴上来了。”
何炜沉吟片刻,又转过头去看着战壕内待命出击的官兵们,这才说道:“先用机枪打吧!”
傅琛很快明白过来,说道:“总队长,你的意思是用重机枪超越射击的打法攻击日军?”
“没错,你看,这狗日的把俘虏顶在前面,自己又排成了几道散兵线跟在后面,我们根本没法子放开了对付他们,冲锋枪射程不够,步枪火力单薄不起什么作用,轻机枪也很难形成有效杀伤,81毫米迫击炮和60毫米迫击炮虽然是曲射火力,45毫米战车防御炮也能打曲射榴弹,可是日本人是以散兵线队形前进,跟那些俘虏贴的很近,炮弹一炸就是一大片,肯定会波及到俘虏,咱们现在只能拿重机枪超越射击的打法攻击日军!”
所谓超越射击战术,即在重机枪的射击目标遭到遮挡时,机枪手根据观测出的射击诸元,对重机枪的标尺和仰角进行调整,使得射出的子弹能够以曲射的高抛弹道超越遮挡物,打到被遮挡的目标或者是无法以目视观察到的目标。
对于重机枪超越射击战术何炜与傅琛自是熟稔的很,这种战术是每一名军校步兵科学生的必修课程,更是国军现行重机枪射击教范教材中的重点科目,同样,重机枪超越射击战术也是突击总队机枪手们的必学战法。
傅琛说道:“我营重机枪连现有六挺重机枪,三个步兵连九个步兵排下属的mg34通用机枪也能改为重机枪射击状态使用超越射击战法,完全可以组成猛烈的火力弹幕,可光靠这些机枪火力,恐怕还拦不住这些鬼子!”
何炜又抬手指向了阵地侧翼,眼露凶光,脸色极度阴沉的说道:“日军在我们所在的第一线阵地和后方的第二线阵地之间,在左右两翼修筑了两道狭小的交通壕,现在我们不能从正面直接硬冲,不如将这两道交通壕利用上,沿两翼的交通壕机动前进,从侧翼包抄过去绕到日军进攻队形的侧背,这样也可以避开那些俘虏。总之,机枪先打超越射击,步兵在机枪开火攻击时进行机动迂回,这个打法应该可以做到在尽可能不杀伤俘虏的情况下兜住日军。”
傅琛点点头,叹气一声,说道:“狗日的真阴险,也只能如此了。”
最终,面对陡变的敌情,何炜临时修改的攻击战术很快得到了执行,在傅琛的指挥下,由一营营属重机枪连的六挺捷克造zb37式重机枪和一营三个步兵连的九挺mg34通用机枪很快开始超越射击准备。
一营的营属重机枪连立刻以连为单位测算出了被俘官兵与跟在被俘官兵后方的日军与所在阵地之间的距离,并根据测算距离和zb37重机枪的仰角度数射表迅速的将机枪标尺调整完毕,完成了超越射击的准备工作。
而一营三个步兵连的九挺mg34通用机枪在集中起来,换上三脚架改为重机枪射击状态后,也如一营营属重机枪连一样统一测算射距,统一计算射击诸元,完成了超越射击准备。
而在步兵机动迂回攻击方面,由一营下属的步兵第一连沿阵地右翼的交通壕前进,向躲避在俘虏后方的日军包抄攻击,至于沿着左翼交通壕向前突进包抄日军的任务,则由何炜亲率特务连和一营步兵第二连负责。
尽管傅琛极力劝阻何炜无需以身犯险,亲自带着部队突击,但何炜却坚持亲自带兵上,这倒不是何炜想过回以前当连长排长的日子,过过亲自杀敌的瘾,而是何炜已被当面日军指挥官的无耻激怒。
何炜发誓,接下来这一战,他不但不留俘虏,更要亲自宰了当面的日军指挥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沿着两翼战壕进行包抄突击的部队已经就位,在主阵地中布防,预备进行集火超越射击的十五挺重机枪射手们也上弹完毕,扣住了机枪扳机,静静的等待着开火命令。
就在这支由中国俘虏和日军组成的混合攻击队列前进至距离已被攻占的第一道阵地五百米处时,一营长傅琛在阵地中提起中气,高呼道:“开火!”
随着傅琛的开火命令,六挺zb37重机枪和九挺mg34通用机枪同时发出了怒吼,一道道夺命的火流从十五挺机枪的枪口射出形成了十五道高抛的机枪火力弹道。
一瞬间,上百发的七点九二毫米重型尖头弹在连续而密集的枪弹爆音中射出,飞向了日军和俘虏组成的混合队列。
突然集火射击的重机枪,没有给日军以任何反应的时间,十五条夺命的机枪火流弹道沿着精心测算出的射击诸元,在嗖嗖的子弹破空声中,成功的跨过了被日军驱赶在前的第18师俘虏,像是雨点一般向日军砸了下来。
而驱赶着俘虏前进的日军对突然开火的机枪毫无所觉,也没有过多的防备,即便是意识到了中国军队机枪开始射击的日军官兵,也大多觉得中国军队的机枪火力肯定会首先打向那些顶在前面充当肉盾的中国俘虏。
可直到密集的枪弹如暴风骤雨一般砸下来,将几十名日军打倒、撂翻在地,将日军的散兵线打的血肉横飞之时,突遭猛击的日军方才醒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