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归农的话不仅不无道理,而且还是真事。 确确实实去年过年的时候,隔壁莲花乡有一个女同志,踩着一辆对于这个年头的乡县人还算时髦的自行车,车后座拴着四只鸡鸭,去探望亲戚。结果被人家瞧见了举报,直接定了个“投机倒把”的罪名,没几天就给真枪毙了。 这是后世完全不能理解的事情,怎么四只鸡鸭就算投机倒把了? 要是带三只呢? 嘿,还真就不算投机倒把了。 就差那么一只,结果却天壤之别,奇怪不奇怪,好笑不好笑? 但在这个年头却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对于这个年头的人来说,也一点都不好笑! 因为代价是命,活生生的人命! 宋薪火脸色变了变,没想到就在去年过年的时候,居然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但一想到赵宋家如今的情况,他当即咬牙说道:“老田叔,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时代已经变了。” “不信你看看这个!人家大学生可亲口和我说了,咱们国家就要和国际接轨了,大刀阔斧的发展是势不可当的事情!” 他将宁凡送的《人民日报》掏出来给田归农,并且将宁凡说的那些尽可能地搬运过来,对老书记继续说道:“叔,我们搞大包干,就是有利于经济的发展,老百姓会变得富足起来,强大起来,国家也就会富足强大起来,才能够和国际接轨,与美帝列强并立于世界之林,成为名副其实的强国,大国!” “所以,现在国家一定会大力鼓励我们干大包干,绝没问题!” “嘶~”听他嘴里说出这样高水平的话,老书记蒙了半晌,忽然说道:“这也是宁家那个大学生和你说的?” “你记性不错嘛,记得这么多。哦,我明白了,你这是爱屋及乌,看上人家姐姐,对人家弟弟的话,也就格外注意了,是不是?” 老书记嘿嘿贼笑了起来。这小子看来不是脑袋瓜子不好,而是没人给他开窍。要是宁家姑娘是他老师,准能把他教成大学生! 被揭穿老底,宋薪火脸孔有些发红,“叔,您甭管这是谁说的,您就说这话在理不在理!” “在理也要多想想。俗话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这大学生嘛在京城,主席脚下,见多识广是真的,但却不知道我们下面基层的具体情况。”田归农伸手往旁边拿烟丝,手有些够不着,继续用力伸。 眼看他要拿到,宋薪火抓住了烟丝袋,表情很认真地说道:“叔,咱们赵宋家的具体情况,您还不清楚吗?” “有女宁赔钱,不嫁赵宋男!我们村多少年只见女孩子出去,没瞧见女孩子进来了?再这么下去,都要绝户!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您就支持大包干吧?” “这……”田归农一脸迟疑。 宋薪火是个急性子的,在部队里也雷厉风行习惯了,和领导请示最多也就是几句话,哪里有说这么多的话,却还没有个明确结果的事情? 登时他就将烟丝袋拿了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我不管老田叔您支持不支持,总之这大包干我干定了!” “我现在就去挨家挨户的叫人!” “哎,我的烟丝!”田归农叫起来。 宋薪火开门出去,“要烟丝,来大队办公室。我等您来,给您塞烟丝,给您点火,还给您整杯大热水,保准您舒舒服服的。” 说完人已经出去了,可他如雷般的话语声却还在房子里震动不已。 田归农哭笑不得,拿着烟杆敲了敲炉子,“这小狼崽子,还威胁起我来了。看来这趟是非得去不可了。” 说着,他起身下床,缓缓蹲下来,从火炉子的铁皮夹层里,取出了一个小笔记本,里边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他对大包干,集体田地承包到个人的研究内容。 其实,那份红头文件刚刚到达赵宋家大队办公室的时候,田归农就已经有心要搞大包干的。 刚才那么做,一方面是他确实有点担心政策变得太快,做决策的人容易没了脑袋。真想观望个十天半月的,甚至是等到明年快开春的时候再搞。 另外一方面,他看宋薪火性格实在是太过冲动,故意压他一压,想要打磨打磨一下宋薪火这块璞玉。 却不料宋薪火完全不按照套路出牌,拿了他烟丝袋就走! 真是好家伙! 披上一件厚衣服,田归农提着壶热茶就往外边走。还没走出去,他就听到宋薪火的嗓音在别人房门口炸响。 “哎哟我滴妈,你疯了!” “大半晚的鬼嚎什么啊?” “老子尿都吓出来了!宋薪火,你这么对叔的?” “别拍,别拍门了啊!我家门都要烂了!” “都起来!到大队办公室汇合!都起来啊!”宋薪火不管那么多,见门就拍,看屋就喊。 那力道,那嗓门,谁还犯迷糊? 一个一个的恨不得提了刀砍宋薪火几下子的。 忽然,又听宋薪火说道:“快来大队!分田分地!错过时机,莫要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