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回到囚笼一样的和室内并没有安静许久,很快就有复数以上的“客人”造访......府医、管家,还有大小姐身边的侍女。
勘定奉行府的府医是个瓦片脸的中年人,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又苦又臭的味道。别看他生得苦大仇深,其实是个再聪明不过的骑墙高手。毕竟奉行大人常年不做人,任谁在他手底下做事时间久了多少都有几分自保的本事。
二小姐不比大小姐,房中不曾安置以做隔离用的细竹软帘。府医上前问了几句,翻开眼皮看看,又叫张嘴查看舌头,最后隔着段距离瞄了眼“小姐”的指甲颜色,这就算结束看诊。
他皱着眉头面色沉重的对管家道:“二小姐体虚,仍需修养。”
他可没说假话啊!这姑娘体质确实不怎么好,看她发黄的头发和皮肤就能瞧出端倪。至于说她到底有没有受伤……………这怎么好说呢?虽然体表看不出来,可是很多内伤就是这样的呀!很多人被撞了被砸了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可不
好随随便便给结论。
府医端着他那张向内凹陷的脸愁眉不展,任谁见到都不会觉得是个好兆头。
反正他从来没说过二小姐到底是受了伤还是没受伤,一切全都是管家的脑补!
二百对勘定奉行府内的运行了如指掌,她就知道这刀片脸的府医嘴里从来不吐实诚话,所以才敢如此放心大胆的瞒天过海。
管家这家伙也从不盼人一点好,见府医脸色不佳,他心里早就已经偷偷给二百判了个“重伤不治”。
“二小姐这一路受了委屈,家主大人必会为您做主。”
面前这个女孩被一群说不清来历的男人劫持在外过了快一个月,真要是个懂得礼义廉耻的就该自行了断才是。管家顶顶看不上这种贪慕繁华苟且偷生的女子,虽不好直接在嘴上说,表情和神色里那股嫌弃的意味唯恐人看不出来。
“是啊......当时的场景实在是太可怕了!”二百对于?介派人来盘问自己的事心知肚明。
奉行大人不敢找愚人众问话,不代表他就不会换个方向推敲整件事是否存在疑点。
没关系,他大可以怀疑,反正二百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真的被他所信任。没人能真正获得勘定奉行的信任,无需为了不存在的事物费心。
只要?慎介手里没有证据,他就不能像处死个下人那样随随便便处死在愚人众执行官面前挂了号的“养女”。
听到二小姐主动说起遇袭前后之事,管家挪挪屁股竖起耳朵:“啊,那可真是场骇人听闻的恶行!”
“是啊,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当时千里小姐正在因为光华院大人病重的消息而伤怀,为了能让她轻松些我帮忙为小姐褪下簪环和打褂,刚换上家常衣裳就听车外传来惨叫声!”二百一个字儿的水也没有掺,不管?慎介去问谁,得到的都只会是相
同答案。
“很快啊,根本来不及反应,我只想着哪怕自己尸骨无存也绝不能让大小姐遭遇不测,情急之下就讲小姐褪下的打卦披在身上,然后一个人浑身上下裹得结结实实的矮个子男人打碎车门,一把就将我抓走了!”
事情发展到这里和奶妈以及侍女们的口供处处皆能对得上,但是再往后......嗯,那就是二百哥的故事时间了。
“那个抓了我的人把我带进镇守之森躲避搜捕,我一直在拼命挣扎呀!”二百抬起手比比划划,管家听得一愣一愣的,“然后呢?你看到那些人的脸了吗?”
看......是看到了,不过她不打算讲。
这段掐掉!
“我要是看到那些人的脸,还怎么可能活着回来呀!”少女幽幽怨怨的低头拭泪,“那个贼人把我打昏了,等我醒来时身上穿着影向山巫女的服饰,已经在海上飘着啦!贼人们为了灭口把我扔下海,再睁开眼我就已经到了愚人众的营地啦!”
管家换了好几个角度反复问反复问,直到把二小姐问得小脸煞白泣不成声才去向家主复命。侍女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过,只是站在旁边听。眼见府医和管家都走了,她略微弯弯腰,嘴里含混咕哝着“告辞”就跟在后面走得干干净净。
二百松了口气,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
府医是个老油条,管家是个红眼怪,?介会派这两人前来试探完全在她意料之中。
前一个人只会语焉不详浑水摸鱼,后一个人嘴里绝蹦不出她半个字的好话。
不过她并不后悔拼命跑得这一圈。只有反抗军势力能与天领奉行分庭抗礼甚至更进一步,总是躲在天守阁里的鸣神才有现身于人前的可能。如今?家与九条家把持着上书的通道,只要他们想,鸣神就只能听到看到臣下想让她听到看到的消息。
那么………………只要不是到了大势已去山穷水尽的地步,天领奉行和勘定奉行会向神承认他们的无能吗?
哈!假若真是如此,?家与九条家倒也能算得上忠臣良将了呢。
单就海祈岛一地之力,想要硬抗坐拥三岛税负人口的幕府军多少有些勉强,想要尽快让战争停下要么期待海祈岛突然之间沉入海底,要么就只能促使鸣神露面协调。
而且海祈岛本身也需要用一场伟大的胜利证明自己,否则他们在稻妻人眼里永远都是战败投降被征服的二等公民。
??这是场值得为之重码加注的豪赌。
“这场豪赌,?家一定会赢得盆满钵满。”
?慎介听完管家转述的供词后整个人都透出几分凝重。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就是一场九条家自导自演的鬼把戏。为了打压勘定奉行,天领奉行真是脸都不要了。
仗着他?慎介膝下只有一个独生女儿,九条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把次子塞进?府吗!
“大人!麾下的武士们在鸣神岛寻到了这个!”
另一个心腹捧出件华丽的打卦,赫然正是二百指挥五郎卖给当铺的那件。
?慎介认出了女儿?千里的衣裳,神色一凛。心腹生怕来不及把下面的话说完,赶忙加快语速:“安排了专门的线人去打听,那家店给九条上供。同一天还有个浑身上下裹得极其严实的矮个子男人在其他二手店买了两套巫女服走。”
“啪!”
精美的茶盏被人毫不吝惜的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勘定奉行勃然大怒:“九条家,欺人太甚!”
这是侮辱!十足的侮辱!
“把这衣服拿下去烧掉,不要让大小姐知晓。二百那里你带一匣金子去给她,让她管好自己的嘴,否则那匣金子就是她的买命钱。”
接下来他要全力以赴和九条挣个高下,小事情就没必要再一一详细过问了。
管家领命退下,开库领出一匣金子,想了想自己留下大半。这家伙直接揩掉三分之二的“封口费”,说话更是不怎么中听。
“姑娘,你得懂点事。放在旁人家里像你这种不清不白的女孩唯死而已,家主不仅饶了你一命,还给了你这么些好处,要记得感恩。”
“不该说的话就要在肚子里,一句也别说。”
二百看看地板上巴掌大点的小木匣,先是按照流程凭空谢过家主和大小姐的恩典,话音未落语气一转:“从小到大再也没有谁像家主和大小姐这样关怀过我………………”
她在管家茫然的眼神中拿起盒子起身,呱唧呱唧走向主院:“我怎么能见利而忘义呢?那都是我该做的啊!”
少女脚步飞快,眼看就要迈出院门管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她要把金子重新献给家主。
如果他没有手欠摸走那三分之二赏钱的话,这场闹剧管家还是很乐意旁观的。可是他拿了那么多呀,一旦这死丫头将事情捅破,他失去的可就不只是半匣金子了,从此以后他再也别想被家主重视,更别提还能不能保住管家的位置!
“二小姐!”他从地上跳起来冲出去拦住二百:“二小姐!长者?不可辞啊!”
这家伙主动把尾巴露出来让人揪,放过了多不礼貌。二百推推搡搡探了半边身子出去,嘴里嚷嚷着要尽忠尽孝。
“我要见家主!我要一表忠心!家主大人!大小姐!”
争执间越来越多的下人悄悄凑到附近围观,二百索性往地上一躺来回翻滚。
这番动静可不小,管家被她吓了一身白毛汗。若是光华院和奶妈还在就好了,女子总是更有法子为难女子。管家一个中年男人,面对耍赖撒泼的小姑娘实在是麻爪。
只有二百“荣升”二小姐的那天他敬畏过她,很快那股敬畏就在?慎介的漫不经心中烟消云散。但这不代表他真的可以对“二小姐”动粗,名义上她终究是勘定奉行的养女,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二小姐!二小姐!”情急之下他不得不道:“您也不能就这么跑去前院啊,家主大人更有其他赏赐。既然想表达忠诚,您总不能还留下一半......那多不好看!”
打?的姑娘闻言果然停下:“那你赶紧把东西给我拿来,我这就把自己打理干净,明儿再去见家主大人!”
得得得!这就是个死心眼子的滚刀肉!
管家没好气的回去把味下的金子给她送来,又把之前克扣的布匹首饰搬来扔了一地。
“姑娘你自己看着办吧,好话难劝想死的鬼,别说我没照应过你!”
二百嘴里还是那句话:“我对家主大人和大小姐的心天地可鉴!我不需要这些外物,我只要家主的夸赞!”
你要夸赞别把我给拉下水啊!管家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心里暗自发狠??我看你是个受穷的命!
他气得肥都快要涨破了,指着墙头上远远近近扒着吃瓜的下人们斥骂:“看什么看!没事儿干了是吧?”
下人仆妇嘻嘻哈哈一哄而散,二百爬起来飞速收拾好散了一地的财货??这不就有理由装箱子携带私物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