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放了个似是而非谁也不能说有问题的消息忽悠住老万,抱着绸缎施施然越过他走进?府。眼下天色还早,不如回去睡一觉,等天色暗下来这偌大的?府才是属于下人仆妇们的地方。
一觉睡到日头偏西。
那璃月的商人实在精明,和他们做生意二百只觉得整颗脑仁子都是疼的。不过这些人行事做派相对稻妻商人更加讲究,累就累点,不会轻易被卖掉。
睁开眼翻身坐起来,努力把自己往小麦色方向折腾的杂役姑娘踢踢腿伸懒腰出门觅食。她抄着袖子垮着肩膀偷偷摸摸溜进厨房,黄鼠狼似的低眉顺眼四处打量翻看,然后在厨娘们埋怨斥骂以及伸出来拍打的手中顺走新鲜的一饭一肉一菜。
妈的,老子养伤那几天你们给的都是些什么泔水?吃你们一顿干净饭菜怎么了?老子花了摩拉!
找角落躲进去吃饭,早上散布的流言晚上再听就已经发酵得很有规模了。
大家都在挤眉弄眼传老万和表妹的新进展,昨儿还花前月下,今儿就离愁别绪了?
老万能在门房上□□这么多年还娶了管家的亲戚做老婆,自然有他的存身之道,一笔小钱下去表妹忽忽悠悠就成了专门给大小姐缝衣的绣娘之一。那位大姐自己衣服上的补丁都补不齐整,明摆着就是去凑数混日子的。
事儿不大,勘定奉行府上有点权力的管事们都这么干,但是这会儿老万这一招透出的意思可不一样!
首先,千里小姐到了婚嫁的年龄,这一点是板上钉钉改不了的。比起某些家族为了巩固势力狠心将三五岁的小女儿嫁出去给人磋磨,?大人已经是全稻妻数得上号的好父亲了。
其次,千里大小姐招赘的可能性……实在不太大。大小姐天真单纯且柔顺,她是个好女儿好主人,将来也会是个好妻子好母亲好主妇,但她唯独无法成为一个好家主。
那么千里小姐将会嫁去别人家里做主母就是?家阖族的共识。
看前几日里家主的态度,九条家的二少爷有极高概率能够雀屏中选。首选自然是神里家主啦,千金配贵子,郎才女貌多匹配啊!可惜神里家主没有答应,他居然不肯答应!他凭什么不答应?!
但是婚配这种事,女方的暗示被男方拒绝一次就足够了,断断不会再有第二次。?家又不是什么门楣低贱的人家,神里家主既然无意,第二选择便只能是九条家的次子??九条家的长子是个武人,早早就已经婚配,如今膝下孩子都满院子爬了。
次子也有次子的好啊。这人好拿捏,做他的妻子又不必承担主妇的重任,考虑到千里小姐的性格,退上这一步倒也是桩好婚事。
高嫁吞针,这个道理放之四海皆准。
?家主如何考量尚且不知,他家的下人们心里已经开始琢磨如何在九条家开辟第二赛道了。
感谢老万给大家带来的灵感!老万打算把他“表妹”塞进大小姐的陪嫁队伍去九条家落脚生根,其他人家里难道就没有不好安排生计的亲戚朋友么?
整个离岛都是归?府管的,然而离岛就这么大点,能承载的人有限。去了九条家就不一样了,那可是鸣神岛!
将军脚下日子肯定比这小憋屈地方要好吧!
二百扒饭的这段时间里她看见不下八个人没头苍蝇似的嗡嗡嗡围着管事们巴结讨好。扒干净最后一粒米,猫姑娘卷起袖子擦了把嘴,三个碗摞到一起连筷子一块儿扔在厨房门口的台阶侧面就不管了。
不知道哪个厨娘扔出来半颗烂掉的番茄泄愤,她闪身躲过去,吭哧吭哧笑着溜回柴房打饱嗝。
翘着脚躺到夜深人静,等头层二层主子全都睡下,?府沉入宁静之中。主人的院子里是连虫鸣也要务必减少的,但杂役院子以及各处门廊关口那就不一样了。
??各种骰子甩得飞起,赌签筹码比外面的馆子还齐备。
管事化身庄家,撸起袖子满脸通红。不管白天里混得如猪如狗,这会儿任凭谁只要上了桌就都能得一句“某某桑”。
想被风韵犹存的女管事们婉转喊一句“某某撒嘛”也不是不行,在座各位都是挚爱亲朋……得加钱。
下人仆妇间从不玩那些上流人士的文雅博戏,要来就真金白银真刀真枪的来摩拉。落子无悔,输赢全凭运气。
二百抱着她那匹漂亮绸缎大摇大摆走出来,马上就有人眼尖看到她,笑着让出个投注的位置:“快来快来,晚上没事儿摸两把,说不定能改改运!”
虽说离岛上没有谁胆大包天的敢三更半夜上勘定奉行府闯空门,但每天晚上大家还是要老老实实值夜。长夜漫漫闲来无事,连声猫叫也听不见,摸上几圈提提神合情合理。
“嘿嘿嘿!我这几天手气确实旺。”二百搓着手就凑过去,粗布包裹的缝隙里露出粉嫩嫩的柔光。
一般布料,尤其稻妻本土产的料子,很难泛出这种光泽。只有璃月特产的上好霓裳花绸缎再加上巧夺天工的染色手段,才能达到这种炫目的效果。
马上就有人酸溜溜的问她这东西从哪儿来,年轻姑娘没什么防备心,让人三哄两不哄就笑着就把“生财之道”给说了出来。
“最近来了几个须弥人呀,须弥人的钱好赚!”
“哦~怪不得!”
须弥人的钱确实好赚,那些教令院学者们初来乍到物价都搞不清,一条满足什么论什么文要求的鱼叫价十几万摩拉也有傻子买,怪不得这死丫头突然变得阔绰。
她必然是在外面骗了哪个须弥冤大头,至于这匹绸缎……想来猫姑娘也听到些许风声,打算给自己后半辈子寻个落脚的窝呢。
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杂役院子诡异的安静了一瞬,人人都在心底算出一把小九九。
“来来来,下注下注!有大有小买定离手!”
车马管事见多识广,头一个恢复吆喝。只见他手底骰盅上下翻飞,压在桌面好半天里面的动静才停下来,仆妇们热情似火的把对牌压在指定区域,企图以小博大白得几个大子儿。
对牌这玩意儿本是下人们用来证明身份的东西,拿来押注倒也合适,众目睽睽之下谁也不能抵赖。
二百也跟着押,她当然有对牌,甚至不是木头而是块镶着金边的油润白玉。
千里小姐很喜欢她的“猫”,哪怕二百经常跑得不见人影,她也从来没有冲她发过脾气或是威胁要责罚。小时候她还曾耐着性子差使奶妈要求她好好与“猫咪”讲道理,但凡看得见的地方,大小姐总愿意多让着点她那只不听话的猫。
她纯洁无瑕得一点也不像是?慎介的女儿。
但是二百不想当猫,就像她不想认下那二百摩拉的卖身钱一样,她要当个人。猫咪漂亮的装饰挂坠被她毫不怜惜扔在赌桌上搏命,正因为没什么可以再失去,所以孤注一掷。
“开了啊!”摇身一变成为庄家的管事掀开骰盅,有人欢喜有人懊恼。
二百眉开眼笑收起庄家扔过来的筹码,嘴里边谢边念:“运气,运气,这不是前几天刚倒霉挨了一顿狠的么!”
一整晚不管大小点还是牌九骰子,猫姑娘好运得让人眼红。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胡乱扔对牌,偏偏每次都能正好押中。
管事们在外面玩儿的时候手段尽出,回到府内老实不少,主要怕出千被下人们抓住不管不顾闹起来害得自己丢掉饭碗。因此二百这股紫气就显得格外硬核,难道她是真的倒霉倒到极点后转了运不成?
眼看这姑娘运气爆表,再想想她居然能撞上个须弥冤大头狠赚一笔,继续联想到她买绸缎装饰自己一心要跟着大小姐外嫁(并没有)……
嘶!
看来?家与九条家的联姻这是错不了啊!
大小姐好忽悠,大小姐手下日子好过,但大小姐的陪嫁队伍是有数的,别人多占一个位置自家就少占一个位置……一时之间灯火下的人眼变得更像是豺狼狐狸,幽幽的,闪着晦暗的绿光。
该把谁挤出去?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二百带着自己赢来的一口袋摩拉,抱起充当赌资却硬是没花出去的绸缎施施然回柴房补眠。
接下来的事儿就不用她管了,自然会有人好心登门想要“帮”她从大小姐的院子里挪出来。一般的交换可不能让她满意,必须是个安全又稳妥的人位置才行。
在稻妻讨生活,不是说你有这个才华就能得到与才华相应的位置。事情往往是翻过来的,你得先得到这个位置才能展现出相应的才华,否则那就叫做逾距,是僭越!是大错!大不敬!
想要凭借才能博取职位是会被斥骂“不守规矩”的!这样的人今后无论人生还是事业,不管顺利与否都会成为羊圈里的黑羊、众人眼里的眼中钉,被打上“刁民”、“异类”、“古怪”、以及“特立独行”等等……的标签。
二百不怕成为别人眼里的怪人,早在她哭着不愿意承认二百摩拉的卖身钱时就已经是个怪人了。但是这个标签还是晚一些挂在身上比较好,毕竟她现在真就跟条麻麻赖赖的流浪猫一样,任谁走过都能踢上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