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主竟然开口说话。
泠雪真君冒着大不敬的风险,视线越过气场骇人的神主,探询地投向那两位神宫圣女长老。
那二人的脸色比她还难看。
欲浮生的气息早已铭刻入一代代神主血脉之中。神主何其强大,遥遥感应到有女子用了浮生,即刻就被引动情火,好似野兽在春日里嗅闻到异性发.情的气味。
只是发.情的神主不可怕,发疯的神主也不可怕,发话的神主就很可怕了。
一时之间谁也顾不上在意神主究竟说了什么,只惊恐地想:“他”不是没有神智吗?为什么“?”会说话?
片刻死寂之后,几位化神大修士默契地释放神念探查四周。
神主方才说了什么来着……………哭?
哪有人哭?
除了风过咒印金铃发出的清脆响动,此地再无别的声音。
远处也没有。
“尊上。”左边那位圣女长老俯首躬身,用沙哑的声音禀道,“无人在哭。”
她没敢抬头直视。
心下惴惴不安。
但见场间众人各自心思浮动,眸光都在微微地闪。
有着眼当下的,想着今日之事该如何善了,是把那个偷用了欲浮生的女子扔上神主的床榻了事,或是把那服了药的男子也一并扔上去?
有思虑深远的,已经在考虑将来世间大格局的走向。
唯独此刻最该心虚的,浑身散发出欲浮生甜香气息的洛洛,整个人神游天外,完全不在意周遭状况。
有人在哭吗?反正不是她。
她没有哭,她的脸上甚至浮着浅浅的笑。
就算笑得很难看,她也一直在笑。
她的魂魄早就脱出了躯壳,像个局外人似的,看看自己,看看师父,看看披着李照夜外皮的陈玄一。
好奇怪,心口那一阵剧烈的闷痛过后,她竟然一点儿也不难过了,胸腔里只是空空的、木木的,她甚至可以一直把笑容挂在脸上。
李照夜,她笑笑地想,我好像没有办法替你报仇啦。
不是她想认命,她只是和沙滩那日的李照夜一样,除了粉身碎骨之外,再无第二条路可以走。
“尊上?”
圣女长老久等不见回应,试探着缓缓抬起褶皱密布的眼皮。
却见神主微微侧耳,神色专注。
圣女长老不自觉地浮起了一个古怪的念头:原来“?”可以这么像人啊。
神主原是没什么人性的,疯魔如厉鬼。
昨日“?”还能倒扭着脖子,在地砖、銮柱和殿顶上咚咚咚地爬,或是突然阴恻恻浮现在哪一个倒霉鬼的身后,把对方变成真正的鬼。
即便是方才发?情时,仍是一副没有神智的样子。
谁能想到一路抬到这里,“?”突然就变得不正常了。
………………或者说正常。
此刻的“?”看上去倒更像“他”。像是一个人了。
他忽地起身。
几个偷摸暗中窥伺的人整整齐齐吓了一大跳。
“铃??叮叮叮!”
神主动作很大,随手挥开面前碍事的红幔,坠在角的金铃响成一片。
他抬腿就往下跳。
身上密密麻麻的封印咒法同时亮了起来,像一道道枷锁牵在他身上,限制他的行动。
他皱了下眉头,在被绊倒之前身形一闪??只要瞬移得够快,就不会有人发现他摔跤。
下一瞬间,他出现在洛洛身前。
黑袍与咒影将她笼罩,高挑得过分的神主,必须俯下身来,才能直视她的脸。
他缓缓凑近,微偏着头,轻嗅她。
拖着一身枷锁般的封印,他的姿态显出一种不自然的僵硬和迟滞,一身压制不住的气息却更加骇人恐怖。
她罩在他的阴影下,好像一只引颈待戮的可怜猎物。
他锁定了她。
神宫中人仿佛已经预见了血腥的下一幕??他用两根手指掐住她,锋利的指甲嵌进她娇嫩的身体,将她刺穿,溅出鲜美的血,然后他拎起她,放入口中大吃大嚼。或者还可以更可怕,他把这个浑身沾染欲浮生气味的女子就地扑倒,一面当众施
展暴戾兽行,一面撕碎她的脖颈和脸蛋。
即便沉溺于欲浮生制造的幻梦,历代神主在床第之间仍有失控的危险。
那场面无人愿意细细回忆。
床榻间短暂掠过挥舞的扭曲的影,尖叫声消失得极快。随后血漫过寝殿,溅满墙壁,有时候连殿顶都能挂上姣好身体……………的一部分。
在神主这里,“承宠”绝不是什么一步登天的美事。
很容易猝死不说,即便是活下来的那些人,往往也是恐惧到神智不清,绝不会再想经历第二遍。
怀上神胎更惨。
下一代神主总会迫不及待从腹中出来。
两位圣女长老悄然对视一眼,心说:这太玄宗的傻子不知死到临头,还笑。
洛洛并不知道旁人看她已然是个死人。
她的眼前全是记忆碎片??这十一年里发生的一切就像巨大的琉璃,突然之间哗啦啦碎去,裂片飞溅,扎得她浑身都是。
她记得师父笑吟吟弯腰摁着她脑袋教她背剑诀,记得师父指指点点撺唆她和李照夜出去偷鸡偷酒吃,也记得师父画一张大饼骗了炎峰的铄云师叔,替她和李照夜打了一对秋水长天剑,至今还拖欠着尾款没有付。
原来镜双峰就是一只精心打造的牢笼,关着她和李照夜两个。
在师父不动声色、潜移默化的引导下,他们只与彼此相依,甚少接触外界,一直活在三个人的小世界。
现在牢笼碎了,她的世界也碎了。
师父说李照夜是笑着死的,她也不哭。
要笑。
眼前的阴影更近了一些。
洛洛笑着,听到身前有人对她说:“哭什么,吵死了。敢不让我睡觉,我就把你………………”
把她怎样?
洛洛麻木的脑袋微微一动。
这嚣张懒散的语调,她几乎以为是李照夜在说话。
失焦许久的视线缓缓聚拢,洛洛望向这个突然出现在她身前的人。
他很高,挡住了全部光线。
她被整个罩在他的阴影下,看不清他的样子,只知道皮肤非常苍白,瞳眸深黑,两边眼睛下面都嵌着一抹红。
好像眼珠子给竖着劈了两刀,流出血来。左短右长。
洛洛抬眼看着他,视线却不自觉地从他身上穿过,落向虚空。
这个家伙盯了她片刻,忽地凑得更近。
不知道是不是拖着满身强大封印的缘故,他随便一动,周围空间都隐隐在颜,仿佛要山崩地裂。
他俯身,把脸移到她耳侧。
轻飘飘的嗓音恶劣到不行:“......睡掉。”
敢不让我睡觉,我就把你睡掉。
还挺押韵。
他缓缓眨了下那双无人敢直视的眼睛,偏头觑她,好像在等她被吓坏。
洛洛恍惚闻见了李照夜的味道。
她的视野又一空,感觉自己回到了当年的尸山血海之间,李照夜拎着剑找到她,浑身浴血滚烫。
他好凶,气息恶劣可怕,摁着她后脑吓唬她。
他说什么来着……………亲下去可就打不住,要在这里睡你了!
好可惜呀,怎么就没亲,也没睡。
要是早知道两个人没有以后,也不用辛辛苦苦留着童子丹。
他都憋成什么样了。
在那天之后,两个人对练到一半,他时不时就得匆匆找个借口离开,偷摸跑去小瀑布底下冲凉。
他自以为淡定抽身,其实洛洛不小心都看见了。
衣袍底下,好吓人。
他想睡,那就睡。
“好啊。”洛洛笑笑地看着自己脑海里的李照夜,轻声对他说,“你睡。”
再不睡可就来不及啦。
周遭一静。
太玄宗设有阵法,夜间山道遍布浮光,如同阴雨天的白昼。
但光芒照不进神主身边。
他周身气势能够吞掉光线,他的阴影把洛洛也吞没。她彻底坠落黑夜,跌入他掌心。
众人神色微变。
“不可!”
“不可!”
泠雪真君与清虚真君异口同声。
两个人目光复杂地对视。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异口同声,却是第一次“同床异梦”。泠雪真君不惜忤逆神主也要庇护门下弟子,而清虚真君的焦躁却是由于节外生枝。
神宫两位圣女长老很不赞同地微微摇头。
神主第一次发.情最可怕,况且他还生了神智......此刻激怒他,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泠雪真君眸间隐有霜色。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便是催动灵力,将自身状态调整至巅峰的战斗前序。
泠雪真君道:“今日之事确是本座失职,只是洛洛乃我太玄宗核心弟子,玄一道君曾经亲自指婚,洛洛与太仪剑主李照夜早已缔结婚约。还望神主收回成命。’
虽然平日为人古板方正,但必要时说起谎来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说罢,她暗暗向清虚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脱身前往那一年的桃花去请道君,这里由她拦着。
清?真君:“……”
假装看不懂眼神。
两位圣女长老也露出些为难之色。
太玄宗执意要保人的话,总不能真让玄一道君与神主打起来,把这里打个赤地千里吧?
倘若神主没有神智,她们倒是可以催动封印强行让“他”沉睡,但此刻他有神智,那样做岂不是公然忤逆主?
谁来承受神主的怒火?
气氛正胶着,忽有一道声音传来:“不是的,那段婚约不应当作数了,洛洛完全可以另嫁他人。”
泠雪真君怒目:“顾梦!”
只见顾梦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李照夜”身边,接着他摇摇晃晃的身体。
洛洛投过一眼。
这个陈玄一也不知给顾梦灌了多少迷魂汤,她此刻颇有几分义愤填膺,迎着冷雪真君的冷眼,毫无退缩之意。
顾梦道:“宗主,您就算生气我也要说,您不该在外人面前包庇洛洛的,那一日您自己都说过,心缘契已是负累,误人误己,早该解除!“
泠雪真君:“住口。
圣女长老:“让她说。”
顾梦勇敢地说道:“为了夺回李大哥,洛洛一错再错,这一次甚至不惜下药伤害李大哥的身体,闯下这等大祸!既然已是百般勉强而不成,那这桩婚约留着究竟还有什么意义!李照夜他,他根本不爱洛洛!”
掷地有声。
............
洛洛听见自己在耳鸣。
她慢吞吞地想,对,顾梦说得对,一点儿没有错,这个世间,已经没有爱洛洛的李照夜了。
麻木了很久的心脏突然被攥了一把,揪心地疼。
眼前光影忽一变。
几位化神修士只来得及微微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见神主带着一身恐怖气息,停在了顾梦面前。
“吵。”他面无表情,一对深黑的眼珠直勾勾盯了她一眼。
他抬手,噗一下捏住顾梦两片唇。
一触即放。
“唔嗯!”顾梦闷叫一声,捂着嘴摔到了陈玄一身上,耳朵和脖颈霎时红到滚烫。
她想哭,却张不开嘴。
两片嘴皮烙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血肉糊成一团。
她惊惧抬眸,对上那一双冷到非人的眼睛,骇到所有的气音都憋了回去,再不敢多看他一眼,多发一点声音。
娇躯簌簌?抖,如秋风中的叶。
李大哥并没有站出来为她主持正义。
没等众人回神,这位行事诡异的神主又带着一身封印瞬移回到洛洛面前。
“你更吵。”他凶洛洛。
抬手。
一模一样的手势。
“哎??别??”清虚真君下意识竖提步,“尊上留情!”
无条件偏宠小徒弟嘛,多年来焊死在他身上的习惯,一时半会儿真改不了。
洛洛在发呆,完全没有要躲的意思。
神主的恶劣行径让她又想起了李照夜。
李照夜从来也不是什么“清冷正直心肠好”的人,他骨子里坏,夏天嫌树上知了吵,他会不厌其烦把它们一只只捉下来,捏坏腹部鼓膜,没声儿了再放回去。
他还得意洋洋说他不杀生,贼善良。
洛洛能怎么办,她只能默默承受他带来的清静。
李照夜,李照夜。
洛洛深陷在过去,似乎没有意识到,当下的自己,也是一只吵到了神主的蝉。
一只冰冷的、牵引着重重封印的手探向她。
咚一声。
他并没有捏她的嘴,而是指尖戳着她额侧,倾身凑近,眼底两道刺目的红痕几乎晃到她脸上。
他很不耐烦,非常不耐烦,周身散出的戾气把拂过来的山风尽数绞散。
“不、要、哭、了、听、见、吗?”
他说一个字,戳她一下。看着凶神恶煞,却没有真的伤害她。
洛洛没力气解释,点点头:“哦。”
她这么老实,他却并不满意,盯着她,一脸找茬。
泠雪真君忍无可忍,探手过来,暗中释放一式道意,周遭不可视的水汽尽数凝结成冰,不动声色阻滞神主的动作。
就在这毫微之间,冰冷柔韧的手掌牵住洛洛,将她拉向她身侧。
洛洛微评:“宗主师伯……………”
泠雪真君手掌微微收紧,握一握,示意她不必害怕。
只一霎,身后另一只更加冰冷、更加坚硬的大手落上她的肩,将她摁在原地。
眼见一前一后两道可怕的气息就要轰然对撞。
“师伯,师伯。”洛洛弯起唇角,“你说得对,当断则断,我不会再纠缠了,我跟他们走。”
泠雪真君脸色极其难看:“不,李照夜没有负心,他只是一时忘了你,他早晚会想起来。”
握在洛洛手腕上的五指更紧。
两个人都在说着对方曾经说过的话。
泠雪真君薄唇紧抿,用坚定的目光告诉她:不需要你为宗门牺牲,你既是太玄宗弟子,宗门必定护你到底。
她甚至很不礼貌地示意洛洛去看那两位神宫圣女长老。
那二位故意让自己外貌老态龙钟,多少有几分防着被神主看上的意思。
被神主看上可从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洛洛摇摇头,探出手,轻轻拨泠雪真君的手。
“洛洛!”
“师伯,是我偷的欲浮生啊,”洛洛笑,“我和李照夜早就想偷了,只是宗主师伯看得严,要不然早就得手了。“
趁着冷雪真君一愣,洛洛拨开了她。
“我走啦。”
她实在没力气了,身体向后软倒,顺着摁在肩膀上的那只手掌,跌进一个可怕的怀抱。
她被神主带上那乘十六抬大轿。
坠着金铃的红幔垂落。
十六只鹤鸟傀人重新化出羽翅,托起巨大的神轿,缓缓浮上半空。
两位老态龙钟的圣女长老冲着太玄宗众人微微颔首,提步,踏入风中。
泠雪真君怔忡片刻,转头大怒:“清虚老贼!你敢替她窃药,何不替她应酬神主去!”
清虚正在帮着陈玄一给顾梦撕嘴皮。
泠雪真君口不择言:“神主怎就没瞧上你!你虽是个男的,却也生了一副好面皮!”
清虚真君手一抖,手底下拉出好大一道血口子。顾梦惨嚎出声,一双鹿眼满怀哀怨。
她知道,清虚老贼定是替他小徒弟报复自己!
“嚎什么嚎,“清虚很不耐烦,“洛洛给你的那瓶清创白玉膏,治伤疤,不留痕!”
洛洛本是给李照夜准备的,治他脸上的十字疤,结果那小子嫌弃原本的长相有点小白脸,不肯用,洛洛便一直在乾坤袋里。
他用余光瞥了眼云端。
那里已经看不见洛洛的影子了。
洛洛回过神时,已在天上。
十六只鹤鸟傀人很有规律地扇动翅膀,轿辇有细微的颠簸,不像浮在天空,倒像是在水上行船。
她完全忽略了身边那个存在感非常强的家伙。
愣愣出神片刻,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从师父和陈玄一的手心里逃出来了。
麻木多时的心跳渐渐复苏。
她有机会,她还有机会。
有机会揭穿陈玄一的真面目,有机会将他踩在脚下,有机会替李照夜报仇。
虽然心口还是闷闷的,但她不需要再用力地笑了。
“哭了八百年,总算消停让我睡觉。”
一只手放到她的脑袋上,赞许地拍了拍。
洛洛:“......”
她都忘了,逃离虎口,是因为进了狼窝。
她转头望向这位一身邪气的神主。
这家伙非常不客气地几乎占满了整张轿椅,把她挤在角落。
“我睡觉时,不许吵。”
他那对仿佛被劈过的眼珠子懒懒转了下,啪一声阖上眼皮,只留眼下两道红痕。
洛洛念头微动,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逃.......
“啪。”
一只刻有数道封印的大手探过来,老实不客气地捏住她手腕。
他装睡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得意的坏笑:“跑不掉。”
问心殿内,气压低沉。
陈玄一怒道:“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干了什么?”清虚真君瞪回去,“我怎知道那玩意儿大老远也能发情?这能怪到我头上?“
陈玄一怒笑:“呵,我说的是这个么?此时此刻,我本该冲击化神了,眼下可好,不进反退,都快要跌回金丹去!”
幻梦里洛洛那一记绝杀实在太狠,他道心震荡,几口老血憋了一晚上。
“哈?说这个,你还有脸说我?”清虚真君像被踩了脚一样蹦老高,“我是知道你兵解肉身,自损神魂,压制心智至少年时,好方便融合年轻的肉身,那我又岂能知道你二十多岁时能蠢成这德性!“
陈玄一哈一声:“我蠢?“
“呵,你不蠢谁蠢?”清虚阴阳怪气,“你说说你,一次两次能被小雏鸡啄眼,哎哟哟,好好一个欲浮生幻梦,我又不是没提醒过你,多香艳一桩美事送到脸上,你竟然接不住??我要是你呀,真能把自己当阉鸡,摘几张荷叶给自己包起来埋土里
面烤喽!还好意思瞪着眼睛在我这儿逼逼?逼逼逼逼......“
他嘲讽得欢快,闭着眼,摇着脸,冲着陈玄一的脸狂喷口水。
陈玄一冷眼看着他这副模样,半晌,嗤地一笑。
“清虚啊清虚,”陈玄一似是想通了什么,“你修干机诡道,先骗人再骗天。骗来骗去,怕不是把你自己也给蒙住了!怎么,养那两只小鸡,真养出了感情来?自诩戏子无情,逗弄戏耍小山鸡?”
清虚真君无所谓地摇晃脑袋。
陈玄一语速更快:“说一套做一套,处处给她留机会,你敢说真就没有半点私心?怕不是那一场沙滩父子生死战,动摇了你坚定的无情道心?你纵容小徒弟“收拾‘我,替你大徒弟报复我,是不是心底还挺爽利?”
清虚真君蓦地睁眼,眸光微寒薄怒,一字一顿:“绝没有!”
陈玄一失笑:“哎,你急了。”
陈玄一继续笑道:“你总说我从前护犊子,你看你,带徒弟的样子学了我十成十??只是真真假假之间,记得别把自己骗糊涂了,当心自毁道心。”
“不用说了。”清虚真君面无表情,“洛洛若是没有死在神主的床上,我会亲手了结。”
“行。”陈玄一闲闲往窗榻一倚,“你我之间确实不必说这些。终归是同路人,你知道要去往何方。大道漫漫,偶尔停下来摘一根草,赏一枝花,无伤大雅。说不定也是契机,先无情,再有情,而后破情。”
清虚真君眸色微凝。
半晌,他贼兮兮笑了起来:“哎呀呀,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师尊就是师尊!徒弟受教啦!”
洛洛径直被送进了神主寝宫。
整个过程无论是圣女长老还是侍者,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神主攥着她手腕,攥了一路。捏得她骨头疼。
到了神宫,仍攥着她。
大步踏过腿那么高的玄石门槛,洛洛被眼前景象惊呆。
太大了。
纯黑的大殿,不像寻常宫室,倒像是一处巨大且精致华美的洞窟。
整个设计都是奔着坚固耐用。
再往里走,她发现了更多不对劲。
无论是脚下坚硬无比的玄黑地砖,还是那一道道金刚黑玉铸成的殿柱,以及四壁,殿顶,处处都密布着可怕的掌印、抓痕。
一看就知道常有野兽般的东西在这大殿里咚咚咚乱爬,从地上爬到殿顶上。
更可怕的,是深嵌在那一道道痕迹之间的除不掉的血渍。
可以看出这间寝殿里曾经发生过不少凶案。
洛洛眼前一花,被人瞬移带上床榻。
床榻并排躺下十人绰绰有余,被褥倒是簇新,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榻旁高高低低布着精致的火烛。
床幔无风而动,很有几分旖旎味道。
他把她往床榻里一放,身影微晃,消失在床榻上,出现在殿门旁。
两扇雕花黑石巨门轰轰闷响着阖扰。
他转过身,微偏着头,似是要等待殿门紧,于是便没有瞬移,而是拖着长长的黑袍与缠身的万重封印,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他身材极高挑,遮蔽光线时,压迫感极强。
洛洛心头惊跳之余,脑海里很不合时宜地浮起了曾经在禁书阁里看到过的那个书名。
那是李照夜玲在手上,照着月亮看的禁书??
《宫阙深深:那个禽兽神主,你不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