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中。
随着朱高煦言语落下。
另坐在一旁的太子爷,面色肉眼可见的凝重、郑重了起来,一脸难以置信,神情错愕的看向与之近在咫尺的朱高煦,疯狂的摇了摇头,之后又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口中低声喃喃: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区区蛮夷,这等低劣的人,未教化的种族,凭什么能够制造出,比我大明还要强大的火器和大炮来。”
“不不不不可能。”
“我我.绝对不相信,绝对不相信.”
话音刚落。
低垂着脑袋,陷入自我怀疑和沉寂中的朱高炽,猛然抬起头,双眸瞪得溜圆,直勾勾的盯着与之近在咫尺的朱高煦,言语郑重而严肃问道:
“老二”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何以确定?”
“从何处得出的答案,亦或者说你亲眼见过,还是说你手中散落出去的探子传回的消息?”
“可有实处查证?”
此话问的。
虽朱高煦说的言辞确凿,说的斩钉截铁。
将太子爷给震的一愣一愣的,方才甚至差点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愣在了当场。
待回过神来。
朱高炽心中却也,不禁升起了阵阵疑惑和怀疑。
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有人或者说是国家,制造出威力比之大明,还利害的火器和大炮来。
在他看来完全就是天方夜谭,无疑是痴人说梦,怎么想都觉得是不可能的事情。
对此,朱高炽下意识,认为老二在说谎。
故意以此,来乱他的‘道心’,让他产生危机感,从而不留余力的支持,其某些决策和做的某些事情。
见此情形。
这是不信?
还心存戒备,还怀疑他呢?
有意思,有点意思。
朱高煦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直勾勾盯着自己,像是要看穿自己内心真实写照一般的太子爷,‘呵呵’一声冷笑,面色中闪过一丝嘲笑和讥讽,冲其无所谓的摊了摊手,自顾自道:
“哟呵?”
“真以为,我是在和你开玩笑,真以为我是在拿你逗乐子?”
“得勒!”
“不信就算了。”
“反正我是言尽于此了。”
言罢。
之后,他伸手端起石桌上温热的茶水,荡了荡漂浮沫子,轻轻浅酌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没有丝毫犹豫,双手撑着太师椅两边扶手,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其慢慢走到太子爷身旁,伸出双手重重的拍了拍朱高炽略显有些臃肿的手臂,与之对视了好一会,‘呵呵’一声轻蔑的笑了笑,冲其摇了摇,继续出言道:
“行吧!”
“该说的我已说。”
“至于信不信,在你而不在我。”
“话不投机半句多。”
“既然不信,那你就继续你自己的夜郎自大,做你的井底之蛙吧!”
随即。
朱高煦伸出右手,微微拱了拱身子,做出一副送客的模样,道:
“老大”
“彼此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咱们没什好说得了。”
“大门在那边。”
“走吧!”
“太子爷请。”
言语中。
未有半分与之争辩,或者强行为自己解释,乃至企图证明什么。
全程宛然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模样,没有丝毫做作,和刻意的做作举动。
见此情形。
就眼下的这般情况,直接把朱高炽给整的愣在了当场,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到底是该相信,还是不该相信。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老二吗?
何时变的这般坦然、坦荡,且光明磊落了?
甚至有那么一刻。
他心中都不禁怀疑,会不会是自己想太多,或者老二根本说的就是真的,压根就没有骗他。
与他说的话,都是推心置腹之言。
并没他心中所想的那些个弯弯绕绕的。
不过这样的念头,在朱高炽心中转瞬即逝,被他给强压了下去。
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如此大的事情,必定要小心求证才行,毕竟一发迁至动全身,可不是仅仅是说说而已。
之后。
朱高炽赶忙收敛心神,将心中诸多杂乱的思绪给强压下去,而后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
未因朱高煦出言送客,就真正的离开。
其一张旁脸上挂满了真挚的笑容,一双眼都快陷入肉里看不见了,亦是快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双胖乎乎的大手,重重的拍在朱高煦手臂上,轻轻的推着他回到原本位置上,笑呵呵的出言:
“哎哎哎”
“不至于,不至于”
“老二啊!老二!”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咱们兄弟之间,怎么可能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瞧你说的,做哥哥的,可以一直极为信任你。”
“不生气,不生气”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神情变的无比郑重,随即话锋突然一转,开始述说起自己的不容易和其中牵扯的利弊利益问题来,继续道:
“哎”
“老二啊!老二!”
“你是聪明人,朝廷什么情况你心中也有数。”
“有时候,你也要理解哥哥的难处。”
“做出这般重大的决定,可不仅仅只是我点头,一句信任你就完事了,亦或者说就能够办成的。”
“大明江山社稷,虽是咱们老朱家的。”
“但为我们老朱家牧民的,则是朝中的大臣。”
“我们乃是规则的制定者,必定要遵守规则,不然下面的朝臣,又有谁会遵守?”
“所以在我们推翻之前指定规则的时候,必定要拿出合理的解释,让人信服的理由来,如此方能够成功。”
“不然的话,不能够让多数人信服,那我们此举,无疑就是率先出手破坏规则。”
“其带来的后果,不用我说,你心中都清楚。”
“所以不是我不信任你啊!”
“而是就算我无条件信任你,在面对那些个为我们老朱家牧民的群臣,也必须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才行。”
“为此,我才会就此,问一个子丑寅卯,让你拿出实质性,且有利的证明来。”
“为的就是堵住群臣的悠悠众口。”
“老二”
“你明白了吧?”
言语中无奈之意尽显。
又不失诚恳。
对于这些个言语和回答。
朱高煦不置可否,心中倒也认可。
同时这般回答,也是他想要听到的回答。
对此。
朱高煦点了点头,也就没有再做什么赶人,或者说送客的动作,亦没有与之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转而皱了皱眉头,沉思了片刻,出言道:
“火药,于东汉末年出世。”
“于盛唐之际,四周蛮夷皆尽来朝,学我大天朝问话。”
“盛唐包罗万象,海纳百川。”
“对蛮夷不吝啬赐教,给予一定程度上的教化。”
“关于火药制作,用法亦是于此,传入蛮夷手中,而广为流出。”
“而关于火铳的制作,以及应用于战场上,则于元朝末年,兴盛于大明初期,亦是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时候。”
“期间所耗时两百余年。”
“暴元为何人所建立的朝代?”
“老大”
“这个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神情变的无比郑重,话锋突然一转,继续道:
“就是你们口中,所瞧不上的蛮夷,在其的统治之下,都能够制造出火铳,这般划时代的产物出来。”
“而火药则是.于东汉末年发明。”
“于盛唐流落外邦蛮夷,被广泛的传播。”
“至今多少年了?”
“快上千年了吧?”
“现如今我们都能够制出火铳,而你又为何肯定,或者说是谁给你的自信,火药于蛮夷外邦中流传甚广,为何蛮夷就无法制造出,比之我们更厉害的火器和大炮来?”
“究竟是谁给你的勇气,认为我们制造不出来的东西,蛮夷就一定不行?”
“就如同以往,我们不信蛮夷敢大举进犯我大明土地,瞧不起外邦蛮夷。”
“于去年底,帖木儿帝国挥兵二十多万陈列,企图进犯我大明边关。”
“如若不是老头子提前得到消息,我等提前部署,加之帖木儿帝国的首领,于行军途中,还未对我大明发起进攻之际,就提前嗝屁了。”
“导致二十多万大军群龙无首。”
“你自己好生的想想,我等哪怕是胜利,又将付出多大的代价?”
“真的能够那般轻松击溃,那二十多万大军吗?”
言到此处。
朱高煦的脸上不禁闪过一丝凝重,深深的一声长叹,不自觉的摇了摇头,这才继续开口:
“傲慢与成见,是一座大山。”
“如若我们一直如此,自持甚高,终将把我们拖入无尽的深渊。”
“就简单的一次兵器工坊的改革,一晃也就几个月的时间,火铳变成了更好用的燧发枪。”
“谁又能够保证,在我们所看不起的蛮夷族群中,会不会一样在变革,或者说制造出比之更厉害的东西。”
“常言道:于国于民,居安思危,方能长久。”
“老大”
“安逸是留给死人的。”
“只有不断地创新,不断前进和改变,才能够愈来愈好,才不会脱节,不会被别人超越。”
“战国时期,秦国何以灭六国?”
“不也正是商鞅变法,为秦国铺垫,打下了牢固的根基吗?”
“而那些个固步自封,自持甚高的其余六国,结局如何?”
“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史为鉴可明得失。”
“此言,你好生的想想吧!”
此言一出。
看似回答了朱高炽疑惑,但又像是什么都没回答。
不过。
朱高煦的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却是犹如一声于朱高炽的脑海中炸响开来,让其陷入了沉思中。
一时之间凉亭中陷入了诡异的寂静,此刻的时空仿佛被定格在了这一刻。
谁都没有说话。
未有不是轻抚过的微风,带起那嫩绿的柳枝于空中荡漾。
就这般,不知过了多久。
“呼”
朱高炽从愣神中回过神来,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缓缓抬起胖硕的脑袋,半眯着双眸直勾勾的盯着与之近在咫尺朱高煦看了良久,面色中神情变了又变,可谓是极为精彩。
同时心中对此番言论,可谓是充满了无尽的感慨,又带着有些难以置信。
这样发人深省,这样让人深思的话。
居然能够从朱高煦的口中说出来。
亦让他完全找不到辩驳的理由。
这还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汉王,那个只知道打打杀杀,如同莽夫一般的汉王吗?
虽不敢置信,有些颠覆他的认知。
不过
他心中也不得不承认,此言真的将他给说动。
短暂的沉吟了片刻,朱高炽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收回了与之对视的目光,亦未对这个给予回答,转而面色中闪过一丝狐疑,出言问道:
“老二”
“今时今日所言,乃是你准备对‘程朱理学’动手之时,就想好了,还是今日的突发奇想?”
听了这话。
朱高煦心中瞬间了然,如何能够不知道此言,乃是老大这混蛋的试探,想要借机来探他的底。
不过
以他对太子爷的了解。
就其这般作态,虽未在变革,改革上第一时间如之前那般言辞确凿反对,以及未在诉苦,倾诉自己的难处,讲大道理,玩那手他最得心应手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手段。
这就代表着,老大几乎已经被他给说动。
其心中对于某些事情,某些问题上有了不一样的看法和不一样的想法了。
为此,也宣誓着他所做的布局,算是已经落子定胜负,他于此番谋划中胜出了。
随即,朱高煦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冲其点了点头,也未做作,直接坦言道:
“如果非要说”
“于‘程朱理学’动手,应该算是居安思危。”
“而今日坦言,想要拉着你下场,想要咱们兄弟二人携手,则是今时今日看了兵器工坊改制,所制出的新火器‘燧发枪’威力,有感而发。”
“亦也因今日,所发生之事,让我心中本就浓厚的危机感愈发浓厚。”
“至于你所言”
“我为何会知晓.海岸最西边‘佛郎机’这个国家,以及外在蛮夷的威胁。”
“为此,恕我不能够告知。”
“但如若你不信,可差遣你的人,去好生的瞧一瞧。”
“方可知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