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意坐得很稳,眼中没有眼泪。 此刻只觉得,怎么S8这样级别轿车,有震耳欲聋的风噪声。 她的嘴唇一张一合,自己脑中接收不到声音的讯号。 可是孔徽听得分明,知意在说:“不可能,你知道‘遭遇不测’是什么意思吗?” 许则匀身边有那么多人,有那么完备的预案和先进的防御技术。而且他本身就是一个不光头脑发达,武力值也满格的存在。 知意以为,她这次回到申城,只要耐心等待,就能等到一个完美的结局。 孔徽的手掌扶住知意的肩膀,似乎在给她后盾和力量。 他说:“知意,我还在联系,我会带你去看他。” 知意耳中一阵尖锐的鸣音,而后回过神来:“大哥,你知道他现在什么情况?” 孔徽问前排助理:“则匀那边,有没有更新?” 助理回头,看了一眼知意,又对着孔徽颔首:“老板,目前没有。” “孔小姐,我们是中午收到的线索,则匀先生遭遇埋伏。” 知意觉得不可思议:“平都怎么会有埋伏?” “不在平都。”这是孔徽的推断,但现在他以非常确切的口吻说出来。 孔徽,向来看不惯打着‘为别人好’的名义所谓善意的谎言。被隐瞒的一方只好在事情的终点迎接最猛烈的冲击和所有人的同情。 他对知意知不无言。 而这一路上,知意都没有再问什么。 她觉得恐惧。 不知道他陷在什么样的环境,不知道他是否受伤,不知道…… 在孔徽出现以前,她明明以为,未知就意味着平安。 …… 知意带着孔徽回到老宅,年后,这座大宅几乎没有了人味儿。 家里的佣人们还保持着宅院、树木、湖面的清洁和美观,见到知意回来,阿姨亲切地迎上来。 这个阿姨,是小时候,她换走苛待许则匀那个保姆之后来到许宅的。 这么多年,对知意和许则匀都生出了舐犊之情。 一张并不年轻的脸满脸笑容地迎上来,急急忙忙地问:“小姐回来了?少爷呢?好久没见了。” 知意扯扯嘴唇,怎么都笑不出来。 干脆回避这个问题,向阿姨介绍:“这是孔徽,澳门的堂哥。” 阿姨也露出惊喜表情:“第一次见到堂少爷呢,也是一表人才,一看就是天之骄子!” “堂少爷是从澳门来吗?” 孔徽微微颔首,往前迈步和阿姨寒暄,把安静留给知意。 这一晚,她像牵线木偶一样,吃了夜宵,跟着阿姨把孔徽安排在许则匀院子的客房里。 知意一步都没有多留,甚至不敢往许则匀的屋子看一眼。 她没有带巴塞罗小熊,也睡得很沉。 甚至没有梦。 好像一个失去了喜怒哀乐惧的人偶。 知意甚至在晚上1点钟,开了一个跨国的视频会议,公司在策划中华美食节走进欧洲的系列综艺。 第二天一早,‘中保特卫’总裁许则匀失踪的新闻开始正式在各大媒体平台上大幅报道。 半小时后,‘中保特卫’股票跌停。 触目惊心的绿色下面,一条平冷的水平线。 太阳照在她的眼皮上,她只觉得刺眼。 眨一眨,却落下一滴极重的眼泪。 泪珠在桑蚕丝面料上融入,晕开,边缘呈发散状的细细纤维。 孔徽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知意,走。” 他的眼神在说:“有消息了。” 知意的心跳重新提振:“走。” 阿姨在后面跺脚:“堂少爷,让小姐吃了早饭再走呀!” …… 这次开的是孔徽在申城的座驾,加长,但没有许家那辆过于夸张。 助理把餐点带到了车上。 “吃吧,吃饱了好赶路。”孔徽没有什么安慰的话,但陪伴做得很到位。 像知意这样级别的老板,任何事,处事不惊,应该已经成为了习惯。 而孔徽自诩,作为常年不见面的堂哥,他并不是那个能让知意卸载成熟伪装,释放脆弱的那个人。 他能做的只有陪伴。 将近整整一个白天,他们到达。 目的地不是平都,也不是玉南。而是东南沿海,长着椰子树,以牛肉丸和清汤火锅儿文明的山城。 医院停车场。 下车时,知意步子是飘的,腿是软的。 孔徽拉住她,实话实说:“知意,我只收到让我们来这里的指令。则匀现在是什么情况,轻伤还是重伤,我不知道。” “你……” “大哥,”她的声音倒是十足的平静,“我有心理准备。” 许则匀费劲心思,蛮了知意这么多年,不就是担心有一天,她会接受不了沉重的事实? 知意心想,她可以接受。 从申城一路而来,气温越来越高,树木越来越绿,花朵的颜色越来越鲜艳。 她想,假如这一天,许则匀迎来了和他的父亲母亲同样的结局,他会不会也是开心的? 她想,许则匀会觉得,死得其所吧。 她想,许则匀这十多年的生活和姿态告诉她,爱,不会因为死亡而消失。 牺牲的人往生了,活下来的人,更要珍惜眼前的日日夜夜。 因为这才是,他们牺牲的意义。 知意想,这是最坏的结局,她可以接受了。 所以,她不怕。 孔徽和助理在前面,知意和强七走在后面。 负一层的电梯口,有身着白色警服的中年人迎出来,和孔徽握手,然后欠身往知意这边看。 等知意走近,对方一脸沉重:“是孔小姐吧?则匀的妹妹?” 她点头,强七忍不住问:“先生您好,许总怎么样了?” 对方也不回答,上上下下打量了知意,道:“你们跟我来。” 电梯上行。 知意突然觉得雀跃。 她知道许则匀还活着。 他在接受救治,他在接受治疗。 她眼神中充满了希冀,和孔徽对视。 孔徽紧绷的嘴唇也有了上翘的弧度,他们的思路是一样的:太平间通常在负一层。既然他们乘着电梯往上走,说明许则匀还活着。 走出电梯,迎面看到的是神经外科ICU。 两侧是透明的半边玻璃墙,里面的人身上插满管子和仪器,无法辨别其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