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大小姐嫁去兰陵金氏,大师兄魏无羡外出夜猎,其他往来的朋友虽然常来,但他们都各自身负重任,来自不同的宗族势力,无法长时间逗留于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和责任,江澄明白这一点,就像是这偌大的莲花坞终究还是只有江澄一个人守着。 可是,江澄却是夜夜好梦连连,每天都精神抖擞、活力满满。眼睛锃亮的盯着正在练功的弟子们,仿佛要把他们看穿似的。 江澄和魏无羡当年偷懒的水平甩了这群弟子们好几条街,心里非常有数,时不时就会像幽灵一样突然从演武场的某个角落冒出来,冷不丁出现在那些想要偷懒耍滑的弟子身后,把他们吓个半死。 手段高超,仿佛长了好多双眼睛,这样一来,这些弟子们不由得越发想念那位和蔼可亲、很好说话的副宗主了。 此外便是薛洋,虽说名义上他是魏无羡的徒弟,但毕竟年龄尚小,还无法跟随师父四处闯荡江湖。所以,最终照顾教导这个小家伙的担子还是落在了江澄肩上。平日里,江澄不仅得操心薛洋的衣食住行,还要跟这个古灵精怪的小鬼头斗智斗勇,颇费心力。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曾经那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三毒圣手”江澄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如今的他可谓是朋友遍天下,振臂一呼应者云集,能与满座觥筹交错,也有故友相伴对月小酌。 过些日子,江厌离生产之前,江澄便打算毫无顾忌地直奔那金碧辉煌的金麟台。到了那里,他可以尽情地与他那便宜姐夫去比一比剑法,切磋较量,顺便验证彼此实力的高低。之后,他们还可以面对面地坐下,深入地聊一聊那还未出世的、对于金江两家来说极其重要的子嗣在未来的教育等诸多方面的问题。 在这期间,江澄还能够顺便品尝一碗由他亲爱的姐姐亲自下厨精心熬制的莲藕排骨汤,那熟悉而又美味的味道,如果添加上当年不太顺眼的金子轩的羡慕目光,必定会让他倍感温暖。 当然了,江澄做得更多的其实是在那静谧深沉的深夜里,独自一人默默地燃起一盏造型别致的莲花灯。那莲花灯散发出来的光芒,轻柔地照亮着那条某个不知何时才会回家的人在夜晚归来时所走的道路。 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要走的道路,就如同江厌离不会一辈子都停留在那莲花坞,不会一直像曾经那样背着、抱着两个弟弟踏着那崎岖的山野小路回家。又如同魏无羡不会长久地在一个地方停滞徘徊,因为他的骨子里始终流淌着自由的血液,他注定要走向那山高海阔,和他所深爱的人一起一步一步地去实现年少时期那除危济困的伟大梦想。 哪怕是现在年纪仍然还小,还总是心心念念地琢磨着拿他师兄的月钱去买糖吃的薛洋,在未来也必定会离开,去努力成为他一心想要成为的那个人。他们都有着各自不同的人生轨迹,都在不断地前行与成长,去追寻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无悔。 但是人和人之间的距离,绝不是那样浅显地仅仅用隔了多远这样简单的概念就能够去衡量和界定的。 家的范畴,其实也和那具体的房子的大小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关联。 正如,江澄的家已然变得无比广阔。 聂怀桑三天两头送过来的奇闻怪谈,缥缈故事,虽然大多数是才子佳人,但是江澄认真学习了其中的话术,自觉现在说话水平高了不少。 金光瑶时不时地发来金蝶,无一例外全都是抱怨金子轩甩手掌柜,只顾着看媳妇,害得他一边管理内务,一边还得和江澄商量外面的事,简直是心力交瘁。 魏无羡的足迹无论踏至哪里,那里的秀丽迷人的风景、独具特色的美味、充满趣味的人文趣事等,都会被事无巨细地、不厌其烦地唠叨回来; 而当莲花坞的船只稳稳地停靠在兰陵的码头时,江厌离那温柔至极的笑脸,亲昵地为江澄理顺那被风吹乱的发丝,在那一刻,江澄的家仿佛能够延伸到天涯海角那般,变得无穷无尽,没有边界。 但在有些时候,江澄的家却也会突然变得很小很小。 那面积算不上特别广阔的莲花坞,实在是很难去容纳下那活蹦乱跳、古灵精怪的薛洋,那从清河一路追到云梦、一心想要教训弟弟的聂明玦,那被追得四处上蹿下跳的聂怀桑,那到处寻找江澄的小表弟虞司麒,还有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热闹的蓝曦臣,以及即便过了许多年却依旧你侬我侬的忘羡夫夫,和那笑着安抚着丈夫、任由他尽情撒娇的江厌离。 在未来或许还会多出许多许多的人,而目前就即将要迎接一个无比珍贵的小生命的到来…… 太多人挤在一起,莲花坞处处声势浩大,哪里都有一场大戏,一边是聂家兄弟之间的家庭纠纷,一边是你侬我侬,腻歪的没眼看的忘羡,好不容易找到了安静的花园,又能听见金子轩跟个猫似的粘着江厌离,四处都是粉墨登场,闹得江澄没地方躲,恨不得缩进自己房间装鹌鹑。 好容易到了晚上,莲花坞安静了些许,江澄轻轻地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把自己严严实实地盖好。 在那半梦半醒的恍惚状态中,朦胧的视线里,他竟然无比清晰地看见了江枫眠和虞夫人的身影。他们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温暖而慈爱的笑容,正朝着自己缓缓地挥手。那笑容如此从容温和,让江澄一时间有些愣神。 但这一次,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是,江澄没有像曾经无数次在梦中那样,撕心裂肺地哭喊,“爹娘,你们带我离开吧。” 他只是坐在了二人对面,笑着对他们说了许久的话,说了魏无羡,说了江厌离,也说了他们无缘得见的小外孙。 言罢,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原地,眼神中满是平静与释然。他微笑着,默默地注视着自己别扭了一生的爹娘,看着他们牵着手,一步一步,慢慢地、渐渐地走远,身影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在那无尽的梦境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