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迎接大军凯旋,这样的大举动,不用特意派人通告,杨家自然也就知道杨沅回来了。
整个杨府打扫的焕然一新,刘大壮站在仁美坊外的大道边,眼巴巴地看着。
待杨沅领六骑从远处走来,刘大壮惊喜不已,掉头就往坊中冲去,口中大叫着:“侯爷回来啦,侯爷回来啦。”
等杨沅带着六女到了杨府门前,鹿溪带着丹娘、阿里虎、薛冰欣还有青棠、阿蛮和小阿它,早就恭候在府前。
杨沅翻身下马,快步迎上前去。
不等杨沅开口,鹿溪便笑盈盈地道:“恭喜夫君,前线大捷又喜添贵子,双喜临门。”
杨沅不见盈歌,就料到已是生了,不然就凭盈歌那身子骨儿,明天生产,今天她还能带球跑,走的虎虎生风的。
杨沅喜道:“盈歌生了?”
鹿溪嫣然道:“嗯,是个大胖小子,杨家添丁了。”
“走,咱们去看看。”
杨沅虽然欢喜,却也没有忽略了诸女,先是一一抱了抱她们,温存了一下。
像杨沅这样的表达方式,在这个时代可不多见,一个大老爷哪有在大门口就如此没深沉的。
其他人家赶来看热闹的仆佣下人瞧了,不免咂舌,但杨门诸女心里却是甜甜的。
尤其是阿里虎,杨门诸女各有事业或凭恃,她可是只有自己的男人可以倚靠。
杨沅去淮东时,不时有消息传回来,直到大捷的消息传回来之前,所有的消息就没一个好的。
阿里虎整日忧心忡忡,既担心杨沅,也担心自己,更担心尚未出世的孩子………………
她那枕巾没有一夜不是湿的,诸天神佛也不知求了多少。
如今她的男人终于平安归来,阿里虎心中的一颗大石才算落了地。
再被杨沅温柔的一把,阿里虎的眼泪便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下来。
“好啦好啦,不要哭了,小心给孩子生出个哭相来,那就不好看了。”
杨沅替她拭着眼泪,温柔地哄劝道。
阿里虎是在乌古论盈歌之后有孕的,现在盈歌已经生了,按照正常的日子,下一个就是她。
听杨沅这么说,阿里虎不禁破啼为笑,轻嗔道:“老爷尽吓唬人家,哪有这样儿的。’
一家人说说笑笑进了府门,后边跟着仍旧一身戎装的六女。
六女之中,除了冷羽婵是已经过门儿的,其余五女在杨家可还都没有身份。
不过,谁也没有好奇地向她们询问这一点,她们自己似乎也全然忘了。
花厅里,盈歌躺在罗汉榻上,旁边一个小小襁褓。
杨沅一进来,盈歌便噌地一下坐了起来,中气十足地告状:“二郎,我本要去府前接你的,姐姐不让我去,说怕我受风。”
她口中的姐姐,当然是指鹿溪。
盈歌的娘家在杨门诸女中,现在算是最强大的了。
所以,除了鹿溪这个正室加青梅的身份,旁人还真镇不住她。
盈歌喜孜孜地道:“姐姐,我现在能洗澡了吧,我能吃咸了吧?我躺的胯骨轴子都发痒,我想下地走走......”
鹿溪瞪了她一眼:“你不想,你给我老实呆着,出了月子再说。”
盈歌惨叫一声,拉住杨沅告状:“夫君,你看人家,都跟抱窝的老母鸡似的了,蓬头散发没个人样儿………………”
杨沅也不懂“坐月子”究竟有没有这个必要,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几千年来的人都奉行不渝。
你要说“坐月子”的道理,传承了这一规矩的人还真未必说的出来。
可是这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国度,有太多传下来的常识,是靠一代代人的经验总结出来的。
有很多事情真的是说不清道理,但它真的有道理。
杨沅也不想因为图个一时痛快,让盈歌坐下什么病来。
杨沅便一锤定音道:“听你大姐的,实在难受时,叫人用温水浸了毛巾擦拭一下,记得先把门窗关好,别受了风。”
盈歌一听杨沅的说辞也是这般,登时绝望起来。
杨沅喜滋滋地抱起襁褓,只见一个粉嘟嘟的小孩子,闭着眼睛睡的正香,浑然不理满屋的人。
杨沅欢喜道:“孩子出生几天了?”
说着,他扒开襁褓看了一眼。
洛药师倒是没号错脉,果然是个带把儿的。
鹿溪答道:“六天了。”
盈歌吃味道:“你都没看看我,就只顾着去看你儿子。”
“你来咱家多久了,他才刚来,那不得先看看。”
杨沅笑嘻嘻地握了握孩子的小手。
盈歌哼了一声:“那人家不是刚生了孩子么,千辛万苦、九死一生的……”
“你看你中气十足的,还有力气跟你儿子抢醋吃呢,没事儿。”
杨沅一边和盈歌斗嘴,一边向后伸出手去。
冷羽婵会意地将一只鎏金的银盒交到杨沅手上。
杨沅把银盒交给盈歌,笑道:“送你的,看喜不喜欢。”
盈歌好奇地打开银盒,看到里边的东西,顿时两眼一亮。
她伸手从银盒中拿出一件饰品,一块饰缠枝花的长方体金饰,两侧几块质地通透的玛瑙,接着是各种形制的玉条与玉石,用线串成了一件奇怪的饰品。
似乎是一条项链,可如果是项链,又嫌长了一些。
盈歌喜道:“列??”
杨沅笑道:“不错,这是我获得的一件战利器,原不知其用,知道它是何物后,就想着正适合你了。”
“列?”是女真人极为喜欢的一种饰品。
女真人较之汉人,不是太喜欢加太多首饰,比如发饰、耳环、项链等,他们更喜欢在衣服上加装饰。
“列?”有点像汉人的“蹀躞”,是系在腰上的。
而制作原料珍贵且工艺复杂的“列”,在金国贵族中也是极受追捧的宝物。
盈歌的父亲就有一件“列?”,盈歌首饰不少,却没有“列?”,如今得到这样一件宝物自然欢喜。
“算你啦,没白给你生儿子。”盈歌眉开眼笑起来。
“孩子取名了么?”
鹿溪嗔道:“你这当爹的没回来,谁敢给孩子取名?”
杨沅略一沉吟,道:“那......就叫杨胜?我这儿子出生前后,正是我这当爹的在前军大胜之时嘛。”
“咳!”
玉叶听了,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杨沅闻声望去,玉叶飞快地向他递了个眼神儿,马上又若无其事地飘开了目光。
哦,对!
杨沅猛然醒,我那大儿子叫杨省,若再来一个杨胜的话,只是音调不同,容易混淆。
杨沅不等众女赞同,便马上改了口:“还是叫杨捷好了,听着......更好听一些。”
关于嘉奖事宜,一则前军战报还未统计完全,二来这种事晋王不好替官家出面,否则有收买人心之嫌。
而杨刚刚归来,也得了几天的假期。
次日,他便带着全家,借了晋王的画舫,去西湖上游玩。
盈歌自然是不肯独自待在家里的,杨沅也不忍心,就叫人把加了帷帘的车子直接驶到后宅花厅门口,盈歌抱着杨捷高高兴兴地上了车。
皇帝回京的消息已经传回了京城,按照脚程,还有七天左右就能回到临安。
临安要准备迎驾事宜,还有阅兵事宜。
而此番阅兵,比之赵瑗离京时所设想的阅兵已经大为不同。
宋军刚刚在淮东取得大捷,斩敌四万余,俘虏两万余的战绩,可以说是大宋对金的历史上罕见的重大战果。
杨沅暂时便没有回都察院,作为此战的最大功臣,他被晋王任命为“阅兵总提举”了。
杨沅可是见过后世的盛大阅兵的,那还能不明白该如何玩这花活?
老兵队伍,准备上。
此番参战的功勋之士,准备上。
他还命人快马去淮东押解一批俘虏回来,光阅兵有什么意思,再来个盛大的献俘礼那才爽快。
如果不是时机还不成熟,不好在皆大欢喜的气氛下再导致诸多的冲突,杨沅都想把为战死军人立碑祭礼的事情都一鼓作气地搞出来。
尽管杨沅出于大局考虑,已经有所收敛,但如此耀武,还是让部分文臣感觉不满起来。
杨沅在阵前擅斩泗洲游奕军七员中高级将领的事也被人找出来,开始弹劾杨沅。
赵璩果如他对杨沅所承诺的,“你不用理会,我喷回去!”
赵璩把上书者直接喊去,喷了他个满脸唾沫星子:“打仗,你不行。扯蛋,你最行。
擅杀大将?擅杀你奶奶个腿儿!你有本事也给我大宋斩敌四万余,俘虏两万余去!
临敌战,友军置于死地而不顾,这等货色,难道不该斩之以正军法?
你居然为这种人伸冤,你是何居心,你说,你是何居心?”
“监国,下官只是觉得,要杀也该由官家颁旨,由官家来杀。
杨沅身为一监军,他斩杀大将,就是逾矩,就是越权啊!”
“那金狗打过来了,要不要等官家下旨再出兵啊?
淮东军主帅被困,要不要等官家下旨再让监军暂摄三军啊?
哦,斩杀贪生怕死之军将时,你跳出来了?”
“监国,事急从权,与杨沅事后斩杀大将可不一样啊!”
“谁说是事后啦?前军损失惨重,将士个个带伤。
赏功,可以慢慢统计慢慢来。罚过,也能慢慢琢磨慢慢来?
军心士气还要不要啦?万一激起哗变,你吃罪得起吗?”
“大王你这是强辞夺理,这不是没哗变吗?”
“废话,没哗变这不是因为把临阵脱逃者斩了吗?”
对杨沅发起攻讦的,并不是有组织的、成系统的攻击,而是一些严格遵循程序正义的大臣,还有一些对杨挟有私怨者的报复。
杨沅这一回立下的功太大了,他们也知道这些攻讦不会对杨沅产生太大的作用,但......恶心他一下,出出心头这口恶气总可以吧?
执政汤思退、吏部天官谭鹰等人,由始至终都没有参与这场口水仗。
似乎,他们的气焰已经完全被打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