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一段时间之后,路小凡逐渐从最初的惶恐不安慢慢安定了下来。这段时间,他主要是听和取,尽量少做决定。
虽然依然有很多人不服他当皇帝,但这不影响大局,因为高杰制定的新政已经限制了皇帝的权力,不再是一言堂,很多决策都是由地方衙门或各部衙门提出,然后再经由朝廷决议。而朝廷决议,也不是谁说了便算,要基于各种事实辩证,群策群力,最终取最优方案。
这种决策方式,不但杜绝了众臣为了讨好皇帝而罔顾事实,同时,更是避免了狂人妄为。路小凡知道高杰最忌讳的就是狂人妄为,而天下的祸根,也更多来源于狂人妄为,所以他常常警惕自己不要成为高杰说的那种狂人。
施政上,有新政为依据,而在执行上,又有陈玮和杨修替他把关,所以路小凡这个皇帝当得还算像模像样。
从一个纨绔子弟变身为天下之主,这样的变化,也许为世人所羡,但在路小凡看来,这一点都不好玩,他亲眼目睹高杰为了当一个好皇帝,呕心沥血,可怜得很,他可不想成为第二个高杰,但命运偏偏跟他开玩笑,他不喜欢的事情总是接踵而来,让他躲无可躲。
唉,大哥,你身边那么多的人才,为何就偏偏选我当继承人,这不是开玩笑吗?到目前为止,路小凡还是没能完全理解高杰为何要选他当继承人。
不过,虽然路小凡没有当皇帝的雄心壮志,但他最受不了别人对他的好,高杰如此对他,他又怎么能辜负高杰呢?所以,不管他喜不喜欢当皇帝,为了高杰,他都得努力去当一个好皇帝。
现在摆在路小凡面前的有两件大事,一是替高杰报仇,二是如何带人界走上一条真正的自由之路。之前他刚登基,还没有精力去考虑这些,如今局面已经稳定下来,他觉得是时候要做点什么了。
这天,早朝之后,路小凡留下杨修,与他一起回了御书房。
回到御书房之后,路小凡便直入主题,说道:“杨老头,现在局势已定,该是时候为我大哥报仇了,你有什么良策?”
杨修沉吟了下,说道:“陛下,先皇生前并不希望你给他报仇。”
“那是因为大哥惧怕仙界,我路小凡才不怕他们!”
“陛下,如果先皇仅仅是因为惧怕仙界就不会拒绝他们的要求了,他不想你报仇,主要是不想让人界再次陷入战火之中。”
“我知道大哥的苦心,但仙界如此对他,就是在向人界宣战。”
“陛下,先皇为了人界,宁愿牺牲自己,你可不能让他的一片苦心付诸流水。”
“正因为大哥为了人界付出了所有,所以这个仇一定要报!”
“陛下,现在你已经是天下之主,所思所想,不能为个人恩怨左右。”
“这不是个人恩怨!”
“陛下,臣知道你咽不下这口气,但为了天下百姓,你必须三思而后行。”
“这段时间,不要说三思,就是四思五思我都想遍了,最后都是一个答案,那就是此仇非报不看!”
杨修听了之后,脸色变了变,问道:“陛下真的要向仙界宣战?”
“不错,我打算向天下公开仙界的恶行,然后号召天下为我大哥报仇。”
杨修犹豫了下,说道:“百姓一向视仙人为神明,让他们与自己的信仰斗争,恐有难度。”
路小凡想了想,说道:“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仙界为什么纵容袁氏一族鱼肉天下百姓,那是因为袁氏一族本就是他们控制的棋子,如今袁氏一族已倒,他们想重新找棋子,但我大哥不愿为他们所控,他们才对我大哥下毒手,所以真正想奴役人界的不是他人,而是仙界。”
杨修惊讶地看着路小凡,半晌才问道:“这是谁告诉你的?”
路小凡笑了笑,说道:“杨老头,你就这么小看我路小凡吗?”
“臣不敢,只是不相信这番话会出自陛下之口。”
“我大哥就是因为看穿了他们才是人界真正的敌人,所以才那么坚决拒绝他们,如果我连这点都看不明白,那我就没有资格当这个人界之主。”
“可喜可贺,陛下说的没错,刚才陛下所言,正是问题的根本所在。”
“袁氏一族的行为固然可恨,但所谓的神明更加可恨,正是这些所谓的神明剥夺了天下百姓的血性,使他们成为任人鱼肉的牛马。”
“陛下,人界之所以不断轮回,除了权力作祟之外,百姓的思想禁锢的确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嗯,我终于明白大哥的难处了,打破权力容易,但要改变天下百姓的思想,却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
“的确如此。”
路小凡看了看杨修,然后说道:“杨老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然你什么都明白,为何不早点告诉我?是看不起我?还是不想让我知道这些?”
杨修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说道:“陛下,这种大是大非,靠得是悟,时候不到,告诉你也没有用。”
“这么说,你是看不起我啰?”
“臣不敢,陛下血气方刚,一旦一知半解,只会误导陛下,那臣的罪孽就大了。”
路小凡哈哈一笑,然后说道:“这不怪你,在你的眼中,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武夫。”
听了路小凡的自嘲之后,杨修眯着双眼看了看路小凡,然后点头说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看来先皇看人的本事无人可比。”
“如此说来,当初我大哥立遗旨的时候,你是反对的?”
“不错。”
路小凡忍不住问道:“那你心目中的人选是谁?”
“皇后朱子贤。”
“可她是魔界中人,如何当人界皇帝?”
“如果先皇出事,那说明人界必将面临一场大灾难,在灾难面前,只要能解救人界,她是什么人已不重要。”
“我大哥怎么说?”
“他说皇后有身不由己的苦衷,立她不合适,所以坚持选你。”
“杨老头,你这么老实,难道就不怕我治你的罪?”
杨修笑了笑,说道:“虽然我对你的能力有所保留,但对你的为人还是很有信心的。”
路小凡哈哈一笑,说道:“好,就冲你这句话,我不治你的罪。”顿了顿,他又说道:“不行,这太便宜你了,这样吧,你赶紧拿出一个为我大哥报仇的计划,如果计划可行,我就饶了你。”
“陛下真要开战?”
“这战必须要打,否则人界永无自由可言。”
杨修忍不住问道:“陛下此话何意?”
路小凡说道:“大哥一心为天下百姓所想,想让他们走向自由之路,但这段时间我发现,天下百姓在袁氏一族的统治下,早已失去了血性,试问一个没有血性的人,又如何能成为一个真正自由的人?以我看,人界要走上一条自由之路,需要一场血与火的锤炼。”
杨修听了,不禁心中一喜,想道:路小凡果然悟性惊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有如此见识,真是难得。
在他看来,一个天下之主,最基本的修为就是必须具有洞释问题本质的能力。
不过,赞归赞,杨修还是不赞同开战,说道:“陛下,现在仙魔两界在开战,不如我们再等等。”
“你想等他们两败俱伤之后再出手,以收渔翁之利?”
“不错。”
路小凡摇了摇头,说道:“这等小人之计不可取,何况魔界现在是人界的朋友,不能占他们的便宜。”
“但先皇有言在先,不掺合仙魔两界的纷争。”
“如果我大哥还在,人界是可以不掺合,但他们对我大哥下此狠手,我岂能容他们猖狂?!”
杨修暗叹了口气,知道路小凡说的没错,此一时非彼一时,高杰一死,情况已变,人界想不掺合已经很难。
“但我们此时出手,恐胜之不武。”
“与小人无须讲道义。”
“但这样一来,我们便算与魔界联盟了。”
“联盟就联盟,有何不可?!”
“但魔界是敌是友,目前还不是那么明朗。”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最起码现在魔界是朋友。”
“如果打完之后,魔界倒戈一击,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路小凡沉默了下,说道:“杨老头,也许你的担忧是对的,但如果人界总是这样缩头畏尾,永远走不出一条自由之路。”
“陛下,你这是在拿人界作赌注。”
“不,这是人界自救的必行之路,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天下百姓被所谓的神明禁锢已久,需要一场血与火的锤炼。”
“但人界刚经历过一场大战,恐难再承受战火,何况先皇正是因为不想人界再起战火,才招来杀身之祸。”
路小凡又是沉默了良久,然后才说道:“杨老头,看来你是不支持我开战。”
“不错,如果此时开战,那先皇的牺牲就变得毫无价值了。”
“你有没有想过,不管我们开不开战,仙界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现在仙界无暇顾及人界。”
“那仙魔大战之后呢?”
“到时他们两败俱伤,就不是无暇的问题了,而是能力的问题了。”
路小凡想了想,然后苦笑了下,说道:“杨老头,虽然你说的好像都对,但我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么说,陛下是接受了臣的主张?”
“不,现在我暂时反驳不了你,等我再想想,想好之后再和你谈。”
“陛下,驳倒臣并不是目的,现在你已经是天下之主,所思所虑,应以天下苍生为主。”
“不,是有些事情我还没想透,一旦我想透了,你就明白我为什么要开战。”
“陛下,就算你能说服臣,也未必能说服那几位王爷以及朝中的众臣。”
“不,你比他们还难对付,如果我能说服你,就一定能说服他们。”
杨修看了看路小凡,心想:虽然他有进步,但终究还年轻,说话做事难免有些孩子气。想到这里,杨修说道:“既然陛下不服,那我们下次再议。”
“嗯,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