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拣香坊。 薄雾如纱,轻笼院落。 天色渐渐沉下,整座小镇如水墨画一般,被轻柔染开。 虽然宁掌柜说宁幺儿送完香材后便离开了拣香坊,但他们还是选择过来瞧一瞧。 向对方问到拣香坊所在位置后,几人便马不停蹄地寻了过来。 他们动作虽不慢,但走到时天色还是变暗了些。 待一行人行至拣香坊外院时,便下意识停住了脚步,生怕惊扰到眼前的轻纱薄雾。 珊瑚甚至没忍住发出一声轻叹。 几个放眼看去,一条条雾紫色轻纱铺满整个作坊上空。如梦似幻,仿若给此时灰蒙蒙的天空披上了云霞。 坊内这样的操作,想来是为了防止落雾时,潮湿了院内晾晒的线香与环香。 整个作坊内香气氤氲,让刚走进的几人闻着心神格外宁静。 只是…… 冷萤有些煞风景地想着,这里面光线太过昏暗,感觉总透着一股子诡异的气息。而且……这轻纱后,好似藏着一些什么可怕的东西。 几人慢步往里面走时,还时不时有几缕轻纱不小心垂挂到他们眼前,随风轻舞。 如果不仔细瞧,还以为是有鬼魂藏在纱后朝他们低语呢。 “这么大个作坊,里面居然没人?”珊瑚率先打破这一院寂静。 这也是冷萤与方骅觉着奇怪之处。 这么多香品敞着放在这里,居然未留一个人看守,难道就不怕被人一扫而空吗? 只有姜小四,自从进了拣香坊,便一直站在原地未动。 冷萤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转身无声询问。 却见姜小四眼神盯着院内其中一条垂落的轻纱,表情明显有些僵住了。 “你怎么了?”她低声问道。 就在她开口的一刹,姜小四白色的瞳仁瞬间扩张。 冷萤顿感不对,猛地回头朝姜小四一直盯着的那处看去…… 方骅与珊瑚停在了原地不敢再走动,所有人的目光此刻全聚向了一处。 甜苦的木质香气,夹杂着湿润泥土的腥气,不间歇地钻进在场每个人的鼻腔里。却再也无法抚平他们骤然而起的紧张情绪。 冷萤朝珊瑚做了个动作,珊瑚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根弦丝,如透明的游蛇,蜿蜒穿过一条条垂落的轻纱,随后昂扬着姿态停在了其中一缕轻纱前蓄势待发。 映在轻纱上的轮廓,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侧身微移。 珊瑚见状,正欲行动,被方骅伸手阻止。 此时情况她不好发作,只得以眼神询问:你又在发什么疯? 方骅未理会即将炸毛的她,而是一步一步往那时不时轻掀起一角的轻纱走去。 习武之人走路无声,在慢慢暗下的天色里,身着墨色衣衫的人并不起眼。所以直到方骅行至轻纱前,那影子才有些慌乱地开始移动。 只是一切早已来不及…… 众人只见方骅一把将轻纱扯下,终于让躲在后方的暗影彻底现身。 拖曳的纱尾,飘落在暗影头顶,将对方原本要露出的全貌,遮住了一半。 但所有人,还是看见了那露出的半张脸上遍布的疤痕,和只有不到三尺左右的身高的男人。 他们想象的,轻纱背后那可怕恶魔并未出现。 方才那暗影之所以看起来可怕,只不过是因为轻纱舞动的原因,将纱后的人影拉长变形。 导致他们过度紧张,判断失误。 那人侧着身子,低着头并未看他们。遮住他半边脸的轻纱渐渐滑落到地,冷萤才赫然回神。 他们闯入人家的地盘,扯了人家的东西还一直不说话,着实有些失礼。 于是,她率先走上前道歉:“真是对不住。都怪我们擅自闯入惊扰到了您。请问,您是拣香坊的主人吗?” 男人并未有任何动作,侧着身摇了摇头。 呃…… 对方如此冷漠,她该怎么继续下去? 就在冷萤伤脑筋,外加看见自己同伴杵在原地像三根木头,压根没准备帮自己时。 对方开口说话了…… “你们来干什么?”他发出的声音很怪,就像是有人揪着他的嗓子说话似的。 冷萤不由得吞了吞口水,礼貌道:“我们是想打听一下,宁幺儿五日前傍晚,是不是到过这里?” 此话一出,方才还侧着身的男人,慢慢将脑袋转向他们。 他的脸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之地。好似因为被火吻过的原因,有好几处皮肤都结在一起,看起来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四周气氛本就诡异,冷萤乍一眼看过去,被吓得心脏瞬间紧缩。 她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得太明显,身体却还是不小心轻颤了下。 为了避免对方发现异样,她干笑一声继续道:“她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实在对……对她的死亡不能接受,所以想来打听一下那日的情况。” 听到她们是宁幺儿的朋友,男人的眼瞳颤了颤,脸上仍没有任何表情。 这下,冷萤是真的没法子了。 她干笑着,将目光转向身边快要石化的男人,小声道:“你说两句啊,你平日里不是张口就来的么?” “怕你说我……”方骅面无表情道:“说话太直。” 这个靠不住…… 下一个…… “我……我嘴毒啊……”还没等她开口呢,珊瑚直接交了底。 再看了看正出神的姜小四,冷萤决定靠自己。 “呃……呵,宁幺儿生前提起过,说拣香坊这边风景独好。现下一看,果真名不虚传。” 本想着多笑两声,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奈何对方眼神太锐利,让她一下子止住了笑。 她身边这几个,但凡碰见个会打的,一个个恨不得跑去和对方生死决斗。 结果真需要他们的时候,一个二个躲得像只鹌鹑。 或许是对方眼神太有杀伤力的原因,又或许是四周气氛太过压抑。反正,在面对这个身材矮小的男人时,冷萤总觉得脖颈有些发凉。 “她向你们提过拣香坊?”听着让人刮心的声音,再次响起。 冷萤忙点点头:“提过。” 男人的眼神又开始奇怪了起来。 这让冷萤不免有些心慌,她不过才说了几句话而已,这人就不停拿怪异的目光看向她。 她到底哪里说错了? “她总共就来过一回,当日便失踪被杀,又怎么与你们提起拣香坊的?” 对方这话一出,冷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