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至后山,越走,心中原先如火苗般的猜疑愈发成燎原之势。 人魔大战,双方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戒备着,自出西境以来所过之处无不戒备森严。可前不久才遭受过伏击的清徽宗,明明在山门处加持了大队人马,但被设为禁地的后山守卫竟如此稀松。 陆昭昭一路走来,除了在客居处遇到了零星几人,越往里,越发了无人烟。 很显然,这十分的不对劲。 她心中警铃大作,攥剑的手越发合拢。 一路畅通无阻,直通后山,站在禁制前时,陆昭昭琥珀色的瞳孔中闪烁的警惕之意呼之欲出。 “呵,这是故意引我来的吧。” 看着眼前薄如蝉翼的禁制,陆昭昭发出一声冷笑。 从白日那名宗内弟子说出那一番话时便不对劲了,若是后山重地,本不可能特意向来客说明,相反,门内重地大多都是重要防守难寻之地,哪怕来客闲逛无意闯入,也会在第一时间被请出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路无阻地站在禁制处还无一人出现。 千年大宗,绝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如果出现,那只能说明这是赤裸裸的明示! 陆昭昭想起了平阳郊外的那一处虚幻,更加坚定了心中猜测。 面上愈发冰冷,她抬手,不是用繁琐的手法小心翼翼的拆解禁制,而是直接一掌轰下。 “轰——” 震天响声如雷贯耳。 但响声过后仍是一片死寂,整个宗门似乎都陷入了沉睡,外界之音根本无法入耳。 陆昭昭被气笑了,她冷哼一声摇了摇头,径直朝着后山深处走去。 里面的规格布置与千年后一般无二,只是不见了妖兽,更没有将其笼罩的结界。 直到刻着“九镜塔”三个大字的牌匾完完全全出现在眼前时,陆昭昭仍有些不可置信。 她的眼眸微缩,眼前之塔外部焦黑,金砖玉璧尽毁,壁画失色,雕塑碎裂。 这不是如今的九镜塔该有的样子! 此时人魔大战伊始,北域禅宗在中原还有些不低的威望,内部之人勾结魔族之事尚未暴露,九镜塔应该还完整的呆在浮屠寺内,受万人供奉。 而眼前这塔,分明是千年后她硬闯时见到的模样! 陆昭昭站在台阶之下,往上看去,是一道熟悉的木门,斑驳痕迹似在诉说着千年恩怨,可在月光下却透着森森鬼气。 轻叹一声,她终是迈开了脚步,只是每上一阶都无比沉重,似千钧之鼎系于脚踝。 迈上最后一节台阶,站在木门前时,陆昭昭仍觉得恍若隔世。 她将手轻轻放在木门上,闭上了眼,门后或许就是一切的真相,但她此时万般纠结,她的心中已久猜测,这猜测让她不由得加重了呼吸。 思虑良久,她终下定决心。 呼出一口气,陆昭昭睁开眼睛,手掌完全覆上了木门,就要推开。 忽地,在她使力前,门自动打开,随着“吱呀”一声,如画布缓缓摊开般一点点揭示里面的景象。 “咚——咚——咚——” 伴着木门的开启,钟声同一时间被敲响。 自上而下,映入眼帘的是她合眼来到此处前逐渐模糊却在梦中无数次出现,让她刻在心中的画面。 玄鸟、大钟,以及……站在下面的人影。 那人背对着陆昭昭,即使在听到开门声和钟声后依然没有转身,而是静静看着塔内壁画。 陆昭昭一时也没有出声,只是盯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 “危瞻碣。” 钟声停了下来,一声低语,又似轻叹。 前方站着的人转过似是愣了一瞬,而后缓缓转过了身。 双目相交,对方面容无比清晰的倒映在了各自眼中。 “真是你啊。” 陆昭昭柳眉微蹙,看着眼前的人。 熟悉在于他确实是那个教授她支离易,又在她闯后山遇险时出手的人。 陌生在于,这个危瞻碣眉眼间尽是冷酷,不似千年后的沧桑,眼下他一身猩红锦衣,长发高束,透着生人勿近的压迫。 “许久不见,你来的未免太迟了。” 危瞻碣出声,透着说不尽的危险。 “是你设计让我来到这里的?” 陆昭昭发问,这里,不仅仅是眼下之地,也是千年前之景,还是更早之前背着众人潜进的后山禁地。 危瞻碣轻笑,不置可否,无论哪一个他都没有否认。 陆昭昭的心凉了半截,她紧锁眉头,似是认命,轻声道:“你这般大费周章把我弄到这里,应该不会是好心让我体验一番千年前的景象吧。说吧,你究竟想做什么?” 危瞻碣看着她,笑意越发浓厚,朗声道:“你是个聪明人,这些日子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说实话,我还挺喜欢你的,若你生在千年前,我必与你结交。可惜,天不遂人意。” 他负手走来,面上带着些许微不可察的遗憾。 “如你所见,我现在不过是一具残魂,只能依附于载体之中,如果是你,也会不甘心吧。所以,哪怕我再欣赏你,也只能拿你做我重塑的材料,谁让是你唤醒我的呢?” 危瞻碣越说越兴奋,猩红长袍在他的动作间掠出残影,他的脸此刻离陆昭昭不过一寸。 陆昭昭看着他眼底翻涌的血气,一时语塞,危瞻碣也不等她开口,骨节分明的五指已经攀上了她纤细的脖颈。 “呃。”一道闷哼,危瞻碣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他缓缓低头,一只白皙的手握着漆黑剑柄,没入了他的腰间。 这手的主人正是面前看上去已经认命的陆昭昭,危瞻碣眼中闪着异样的兴奋,宛如嗅到了血腥味的恶狼。 “我怎么忘了,你是最不认命的,和我一样,也是个疯子。” 他声音低沉,如恶魔低语,陆昭昭脸上的脆弱一点点的消失,脸上露出了和危瞻碣一般无二的笑意。 “方才死生一瞬之时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魔君大人,你一开始或许真的想要我的命,但现在,至少在引我来后山时,应当已经放弃了吧。” 她说完这句话,危瞻碣瞬间阴沉了脸色,眼眸微眯,探究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就连放在她脖子上的手也松了下来。 陆昭昭揉了揉脖颈,顺了呼吸,往后退一步和危瞻碣拉开了距离。 对峙之势,无形中形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