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怎么突然回来了?” 刘世诚等刘根宝发泄完,继续追问道。 “我哪晓得? 一走就是二十九年,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也是丢尽了老脸!” “这不上个月突然就回来了,被我说了几句就家里都不肯待! 非住到祠堂去!” 刘根宝说着看向侄子。 “也是难为你,这段时间一直给他送饭。 你们是同辈的堂兄弟,相互之间也聊得来,这段时间世忠有没有跟你说点啥? 你说这畜生怎么突然就…就…” 刘根宝说到这,语气竟然开始哽咽。 “我也想跟大哥聊聊,但他啥都不跟我说,每次送饭,一放下饭菜他就让我赶紧离远点,我…” 刘世诚摇了摇头,唉声叹气。 “唉…这个畜生,为了个贱人,那是六亲不认了啊!” 刘根宝见状急忙话锋一转,宽慰起了侄子。 “二娃,你也别怨你哥! 他是被那个贱人勾走了魂,迷住了心! 莫说我这个爹、你这个兄弟,就是亲生儿子他都不闻不问! 当年要不是我替他照看… 唉! 冤孽!冤孽啊!” 刘根宝说到这又心生愤懑,忍不住对着口中的贱人咒骂不停。 “二娃,村里头都不晓得你哥的事,你跟世忠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自家弟兄! 你可千万别… 别…” 刘根宝突然话锋一转,嘱咐起了侄子。 “大伯你放心,大哥的事闹得太大,让村里头人知道了,咱们一大家子怕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哩!” 刘根宝闻言点点头。 “是这么个理!” “二娃,你哥他命苦啊! 咱们老刘家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招惹了那么个贱人! 我辛辛苦苦供你哥读书识字,没想到他书都读进屁股里去了,为了个外人忤逆我这个亲爹! 唉……” 刘根宝磕着烟锅,神情中充满了不解和愤懑,还有几丝若有若无的后悔和遗憾。 “大伯老了! 二娃,你爹死得早,这么多年大伯都是把你当亲儿子看待,如今你哥怕是不中用了,往后我这点家底都是你的! 你可千万不能学你哥,他…他…” 刘根宝欲言又止,刘世诚没接伯父话茬,而是突然说道:“我那两个侄儿…” “别提他们!” 刘根宝闻言老脸一皱,话语里充满了怒火。 “他们从小就没了爹娘,是老汉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们拉扯大,结果呢? 跑出去就没了影,留我这么个老头子在村里等死! 要不是还有你,老汉死了怕都没人抬棺材!” 刘根宝重新装好旱烟,点燃后吧嗒了几口,低着头喃喃自语着。 “唉…” “读书读书!读到头来个个翅膀都读硬了,全读成了六亲不认的东西!” 刘根宝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刘世诚继续道:“算命的说,咱们老刘家出不成读书人,跟自个儿的命对着干,没好下场!” “大伯年轻那会不信命,结果落得个有儿子等于没儿子的下场! 好在老刘家命不该绝! 二娃,总算你躲过了这一劫,安安稳稳…” “嘿嘿…” 刘根宝的话头被刘世诚突然发出的阴笑打断。 望着反常的侄子,刘根宝皱着眉头满脸疑惑。 “那还得感谢您和伯母的恩情!” 刘根宝闻言缓缓起身,情绪复杂地看着刘世诚。 刘家祖上也是出过读书人的,据说还当过大官。 所以哪怕一代代没落下来,但按字排辈的规矩倒是一直保留着。 刘根宝有个亲弟弟叫刘根兴,同属根字辈。 而他们俩的儿子就轮到了世字辈,也就是现在的刘世忠和刘世诚俩堂兄弟。 刘根兴的老婆生孩子时难产,老刘家选择保小,最终添了刘世诚这个后代。 好在虽然一出生就没了娘,但那会刘根宝的老婆也刚生刘世忠没多久,于是帮着养活了刘世诚。 刘根兴老实本分,踏实肯干,本来这日子一天天过下去也有盼头。 但在村子里努力挣不了钱,刘根兴不愿意后代就这么一代代接棒,被困死在这山坳里的小山村。 刘世诚五岁那年,刘根兴靠着多年打猎和省吃俭用,还真省出了一笔读书银子。 眼看儿子就要有个光明未来,刘根兴既欣喜又忧虑,愁银钱的念头逼着他一次次冒险进山,就想多攒些银子。 不过那算命的说的还真没错,他刘家就出不了读书人。 刘根兴在一次进山后再没回来,村民找了三天,最后只找到一些带血的衣服碎片。 刘根兴这一死,刘世诚就彻底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按照村子的规矩,刘世诚就由大伯刘根宝照看,直到成年。 刘根宝年轻那会就是个好吃懒做的混子,平日里靠着老婆李引娣织布维持着家庭开支。 但也只够勉强维持生计,要让亲儿子也读上书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而刘根兴这一死,他攒下的钱自然就先存到了刘根宝手中… 农村的房子不值钱也卖不出去。 但刘根宝依旧卖光了弟弟家产里一切可以变卖的东西,然后带着银子接刘世诚回了自己家。 手里有了钱的刘根宝去了趟县城,办成了两件事。 一是用一百两银子买下了村长一职,一直干到现在。 二是给亲儿子刘世忠搞定了县城学堂的读书名额,一年学费二十两,包住不包吃。 从那以后,刘根宝家走了一个亲儿子刘世忠,但多了一个免费劳动力刘世诚。 从县城回来当天,刘根宝跟老婆宣布了这两件事。 李引娣一开始并不同意,但听到丈夫说学费只够一个娃念书后,最终还是昧着良心点了点头。 往后的几年,刘世诚的日子倒也不算过得太苦。 兴许是心有愧疚,李引娣对待刘世诚真有几分对待亲儿子的样子。 村里人对于刘根宝吃弟弟绝户的行为,因为对方突如其来的村长身份和李引娣的口碑,最终都选择了闭口不言,高高挂起。 最多就是在背地里戳一戳他刘根宝的脊梁骨,戏说他以后要遭报应。 然后看到刘世诚的时候,就当着这孩子的面,微笑着说他可怜。 所有人都以最残忍的方式,成全着自己可笑的道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