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潮水一般褪去的日军，驻守宝山城的国军士兵们，却没有人振臂高呼。 因为类似的过程，在之前已经重复多次。 对于他们来说，这一次击溃了日军进攻，他们只会告诉自己，活下来了，但是这场仗还要继续打下去，一直到他们全部阵亡在此处。 他们没有畏惧的时间，他们只是收敛好战友的尸体，包扎好自己的伤口，然后继续返回防空洞。 日军舰炮的轰击，随着日军后撤再次覆盖过来。 让宝山城那些旧的废墟，变成新的废墟。 旧的弹坑上，又增添一个新的弹坑。 防空洞内，姚子青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向陈少安竖起大拇指道： “厉害的，兄弟的武艺如此高强，姚某平生仅见啊。” 陈少安看着一脸鲜血，只有眼镜被擦拭干净的姚子青道： “和你们这些以身报国的猛士相比，不算什么。” 他并不是在自谦，而当真是这般认为。 “营长，鬼子有部队在侧翼迂回。” 一个穿过日军炮火轰击，抵达防空洞的士兵说道。 显然，鹰森孝已经彻底气急败坏，不管不顾，将所有兵力都投入到这次攻击中，要从多个方向猛攻宝山城。 听到这话，姚子青急忙道： “陈兄，时间不多了，你们快走吧，不然鬼子将此处彻底封锁，你们想跑也跑不掉了。” 听到这话，陈少安也知道此处不是久留之地。 他也不能保证，自己能不能在鬼子下一波攻势之中活下来。 “姚兄，还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你的吗？” 看着眼前满身血染的姚子青，陈少安问道。 他和陈京标不能同姚子青营的这些弟兄们，再并肩作战下去了。 并非他们不够勇敢，只是他们活着，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姚子青思虑半晌，有些腼腆地说道： “有个不情之请，若是陈兄觉得麻烦，就当子青不曾提过。” “尽管说，必全力以赴。” 姚子青抿嘴一笑，挠挠头，像是一个初见恋人的少年般。 “家妻素珍，爱吃上海福记的桃花酥，陈兄若得闲，可去买些桃花酥寄给家妻素珍。” 说完，他将自己的遗书拿出，递给陈少安道： “地址在这家书上面。” 陈少安心中黯然一叹，旋即说道： “好，我记下了。” 接过那封家书，或者说是遗书，陈少安便看向陈京标。 “莫姑娘，该走了。” 陈京标看一眼还在给伤员处理伤口的莫念心道。 莫念心低头给伤员包扎着伤口，头也不抬地说道： “二位，你们先走吧，这里还有很多伤员，我得给他们处理上伤口。” 姚子青走过去，扶了扶眼镜道： “莫姑娘，谢谢你，但你不必死在此处。” “你们可以死在此处，为何我就不能？” 莫念心转过头去，有些执拗地诘问道。 她就是这样的女子，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 这话也让姚子青一愣。 他转过头去，征询一下陈少安的意见，随后就说道： “莫姑娘，你转过头去。” “怎么了？” 莫念心有些奇怪，转过头去，便感觉到脖颈一阵麻木之感传来，身体一歪便倒在了地上。 在她彻底晕倒之前，隐约听见姚子青道歉的声音传来。 “对不住了，莫姑娘。” 他扶了扶眼镜，抿抿嘴唇，一脸的愧疚之色。 陈京标走过去，一把将莫念心扛在肩膀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递过去。 “老刀牌香烟，不晓得姚兄你抽不抽的惯。” 老刀牌香烟，与“哈德门”、“大前门”、“三炮台”齐名 这让姚子青眼睛一亮，咧嘴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抽的惯，抽的惯，谢啦，标兄。” 陈少安一看，也将手掌探入怀中，掏出一瓶白酒。 “女儿红，这酒原本是路上给自己壮胆用的，结果一口没喝，留给姚兄和弟兄们了。” 结果那一瓶酒，姚子青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陈兄，这酒，就算是你为我们壮行了。” 说完，他便向两人行了一个军礼。 回敬军礼之后，陈少安便和扛着莫念心的陈京标一起，走出防空洞。 日军舰炮的轰击稍微停歇下来，可鬼子的猛攻马上开始。 陈少安和陈京标两人，必须冲出日军封锁线，才能回到租界区。 “标子，一会儿你跟在我后面。” 陈少安这样说着，两把汤姆逊冲锋枪，就已经被他端在手中。 “好嘞。” 陈京标这样说道。 随后这两人就冲入前方的黑暗之中。 宝山城所谓的城墙上，已经到处都是缺口，两人顺着后方城墙的缺口，便冲出了宝山城。 可这并不意味着此处便安全了。 果然，向前跑了不到三百米，陈少安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这让陈少安的眉头微皱，示意标子躲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