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路了。
这会儿，她能判断出来，那些仪器摆放的位置就是技术员们测试出来的距离感变化的分界，自从走过那条线后，她就无法更接近那座高塔了。
明明近在眼前，那座塔却像是天上的月亮般——月亮走，我也走。
高塔始终与她保持着恒定的距离。
月亮跟随人走的原理是因为月亮距离人足够遥远。
这座高塔显然不是如此。
而且，危崖并不大，也没有随着欧也妮的前进显而易见地延伸增长，按理来说，没有那么大的空间让高塔来玩躲闪游戏。
欧也妮定定神，继续往前走去。
“要坐车吗？”身后传来奥菲利亚的声音。
欧也妮回头看去，女工匠推出了她们初遇时的那台机械飞车。
令欧也妮放下短暂犹豫的要素是，那台车重新改装过，下盘不再是会在启动时颠簸不已的机械足，而是适宜雪地的雪橇。
欧也妮丢下跟着她的道林等人，独自坐上奥菲利亚的车，扶住对方的腰说道，“不要升空，我想看看地上的辙印。”
“好。”奥菲利亚爽快地应了一声，载着她飞了出去。
时速惊人的飞车向着高塔出发，但依旧无法突破那距离上的藩篱。
高塔始终在她们的前方，明明高崖上的风景变换，似乎这空间都被她们的高速行驶穷尽。
欧也妮回头看着地上的痕迹。与技术员们摸索时在外围踩得一片凌乱的脚印不同，车辙相当容易辨认。
“你在兜圈。”
奥菲利亚回头看了眼。地上的车辙叠着车辙，她们果然已经绕了好几圈了。
高塔仍在她们的前方，但不知何时，悬崖已在他们的身后，其他人都在高塔后方的对面。
如果两边的人同时往高塔行进，高塔会往哪边逃走呢？
不知为何，欧也妮差不多已经预料到答案。两边的人会都绕着高塔转圈。
不仅距离，那座塔还会扰乱人们对方向的判断吗？
“我是一直朝着高塔走的。”奥菲利亚征询欧也妮的意见，“现在怎么办？”
“我们笔直往前走。”
欧也妮说。“你闭上眼睛，不要去管那座高塔的位置，将方向盘抓死。”
这就是坐车的好处。只要稳住方向盘，比走路更加不容易在不自觉时偏移。
“好。”奥菲利亚答得太快了。
欧也妮那句“不用担心撞上高塔”的承诺落到后面才说出口。
欧也妮忍不住拍拍对方的手背。
奥菲利亚驱车飞驰了出去。
她们这回走的确实是直线。但她们没有撞上高塔。
欧也妮看着高塔从她的身前挪到身侧再到身后，始终与她维持着相等的距离。
这次是高塔围着她们绕了个圈。
在奥菲利亚撞上对面那一大堆法师前，欧也妮及时喊她停下。
奥菲利亚身体前倾地伏在操作盘上，睁开眼睛，满怀信任地转头问欧也妮，“这次怎么样？”
欧也妮如实相告。
在奥菲利亚将要掏出纸笔作图，画出高塔刚刚的运行轨迹时，欧也妮问向走到车侧的道林，“你们刚刚看到的景象是什么？”
道林看到她们驱车绕圈后，从另一侧直线开回来。
但是高塔，在此地法师的眼中，从未挪动过。
高塔怎么可能同时绕圈和静止不动呢？
欧也妮常用的幻象法术，是通过改变光线来编织幻影，无法单独针对每个观者来呈现不同的幻象。
如果有更高级的幻象，能将幻景植入每个人的意识中……
在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里，那或许在某个维度中就是真实。
“在你看来，我们曾接近过那座塔吗？”欧也妮又问道林。
其实她无需问这个问题，因为地上的车辙印已经说明了答案。
从这里看过去，环形的车辙绕着高塔旋转；直线的车辙从高塔侧经过，曾经一度接近，但终究没有触及。
直线的车辙位于高塔的左侧。
那么，如果她们调整方位，从右侧向高塔前进，新的直线或许能与高塔相交。
就算没有成功，至少也能进一步锁定高塔的位置。
可这个想法很快就破灭了。
当奥菲利亚载着她往侧边行驶时，她们看见那条车辙变成了在高塔的右侧。
固定在雪地上的车辙不会变动。
可只是换了个角度，它与高塔的位置关系就发生了转变。
这种视觉错乱般的现象，让欧也妮想起了前世看过的埃舍尔画作，内外颠倒的世界，永无止境的楼梯……那是现实中不可能存在的矛盾图形。
而她如今就在这样一幅“永不可能接近的高塔”的画作中打转。
这荒谬怪诞的景象让人质疑自身的真实。
不，是让人质疑世界法则的真实。
欧也妮留意到，无论是丰饶教会的法师，还是匠神协会的技术员，在此刻都面露困惑。
他们的神情里或许还有无法解决问题的烦恼，却没有呈现出太多的恐惧或动摇。
他们生活在这样与神明共存的世界里，使用着自己都无法理解原理的魔法，对神秘现象的接受度远比自己这个异世界来客要高。
欧也妮好笑地想到，哪怕自己在这个世界都成神了，打从骨子里也还是个唯物主义者。
那么……
无论彭罗斯阶梯，还是克莱因瓶，在三维世界中都不可能存在，却能轻而易举地在更高阶的世界实现，她想。
如果她是在“空隙”中初次见到这样的景象，一定不会产生多余的恐慌。
当我触碰到这种不可能存在之物时，就说明我更接近真实了。
欧也妮重整心神。
“让我们来看看，这座塔究竟离我们有多远吧。”伯尼黛特副会长愉快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欧也妮回过头。
副会长刚才将这群外人带到塔前，放他们自由探索后，就回头去忙自己的活计了。
现在她已经组装好了自己的设备，那玩意的外形看起来有点像是个探照灯。
光。欧也妮立刻明白了伯尼黛特的思路。
还有什么能比光的速度更快，路线更直接呢？
“丰饶教会的法师们，不想瞎一次的话，就最好将眼睛闭上。”伯尼黛特副会长戴上墨镜，大声提醒道。“现在，三、二、一！”
奥菲利亚从口袋里掏出一幅备用的护目镜，给欧也妮戴上，再拉下自己绒帽里藏着的墨色膜片。
于是欧也妮将刚凝聚起来的黑色幻象法术丢到了道林的眼前。
副会长倒数结束的瞬间，那台机器发出嗡鸣，炽烈的激光向前方轰出,直直地洞穿了雷雪之夜。
那光线隔着护目镜都几乎要在眼球上留下烙痕。欧也妮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