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撬动心锁 王长根今天吟诵经文与往日有所不同,他和抑郁的士兵盘腿坐在神像前,做了一个开场仪式。他自言自语说:“日落西山红满天,一条大路走中间,左右不要环顾看,只因冤魂要上西天。”王长根嘴里叨叨咕咕吸引了其他士兵的视线,他们都围拢在大殿门口,听着,看着王长根两眼双闭,说书一样的神情。 王长根的第六感神经感觉到了士兵们的关注。他更加有兴趣地自话自说着:“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关,只有庙门没上栓,等着神仙把家还。”王长根唱起神曲:“啊哎咳哎咳呦啊……”王长根起身边唱边跳起来:“脚踩那个大地头顶天,晕晕乎乎站了门前,只有那个当兵的不信邪,舞刀弄枪挡住了神仙路。啊哎咳哎咳呦啊……”士兵一听王长根这样连说带唱,还是挡住了神仙路,赶紧把门口闪开。 王长根来到大殿门前,看着士兵们嘴还不闲着叨咕着:“挥舞那个棍棒耍钢鞭,打打杀杀惹怒神仙,我在神仙面前许下愿,上香敬酒咱唱神仙。啊哎咳哎咳呦啊……”王长根正唱的跳的起劲,忽然听九川一郎一声:“八嘎!”九川一郎走到王长根近前,指着他问:“八嘎!你在干什么?” 王长根把手指放到嘴边,做了一个“嘘”的口型,接着又唱又跳起来:“樱花开樱花落,漂洋过海跋涉来,风筝犹如断了线,爹亲娘亲心寒酸,暮春三月樱花开,富士山下泪涟涟,海外漂泊思乡苦,爹娘保佑儿平安,啊哎咳哎咳呦啊……”听着王长根深情地一唱,有个士兵哭了起来,其他的士兵也跟着哭了起来。 九川一郎用战刀顶在王长根的胸口上,喊道:“八嘎!”王长根用手轻轻弹了一下刀刃,说道:“你在庙宇舞弄战刀,惊动了佛祖和各路神仙,我是在给你们求情,请求他们原谅。”王长根说着拱手朝天,对着苍天说:“佛祖在上,我王长根是你的信徒,我替这些孩子们求情了,他们的罪孽,请开恩啊!”九川一郎举起战刀要砍向王长根,士兵一下子跪在九川一郎面前。抑郁的士兵嘴里喊着:“佛祖救救我,救救我......”九川一郎一下愣在那里,高举的战刀,悬在王长根的头上。王长根没有理会九川一郎的战刀,转身扶起跪在脚下的日本士兵。 九川一郎怒吼着:“关起来他,关起来他!”士兵们都看着九川一郎。 王长根走向关过他的禅房,跳神舞唱神曲:“天上下雨地上流,神仙一笑免恩仇,围着火堆走一番,金翅展银翅颠,千里万里请神仙,啊哎咳哎咳哟啊”王长根走进禅房,咚的一声把们关不上,士兵们只听得王长根在禅房里继续唱着:“木匠师傅选柳木,锛子锛刨的圆,庙宇闹鬼怪为哪般,只因心怀仇恨心不甘,你把我的生活都搞乱,啊哎咳哎咳哟啊......”士兵们站在禅房外,听着王长根在里面唱着:“爹娘育儿千般苦,儿女那记娘心酸,爹顶日月去劳作,娘亲为你针线连,奶水喂在你嘴里边,啊哎咳哎咳哟啊......”门外的士兵捂着脸低声哭泣,王长根的唱词不止:“爹娘都是操心命,冬怕儿冷身子寒,夏怕中暑热连连,爹娘牵挂你冷暖,撒不开的风筝线,啊哎咳哎咳哟啊......”九川一郎看着士兵们有的蹲在禅房外哭泣,有的立在一边发呆,他也是心绪烦乱,可又避不开王长根的唱词:“不孝儿女顾自己,爹爹躺炕上心怨起,便把妖魔招身边,打起神鼓摇神鞭,驱走妖魔好神仙,啊哎咳哎咳哟啊......”王长根孤注一掷地唱着,直到唱的嗓音嘶哑,才开始吟诵经文。 那天的晚饭剩了很多,士兵们无心自己的饥饿,心绪都回到了家乡,回到了父母身边。抑郁的士兵看着碗里的食物,对九川一郎说:“我想我妈了!”一声想念,唤起共同的怀念,士兵们放下饭碗,谁也没有心思吃下去。 “八嘎!我命令你们吃饭。”九川一郎想压制住士兵们的情绪,不停地督促着士兵们:“吃饭,统统地吃饭。”听话的士兵含泪往嘴里填充着米饭,可是怎么也不能下咽。抑郁的士兵情绪异常低落,嘴里不停地叨咕着:“我不吃,都留给弟弟妹妹吃,他们饿了,让他们吃。”抑郁的士兵端着饭碗在地上来回转着,对着不同方向做着喂饭的动作,好像他的兄弟姐妹就在身边一样,虚拟的空间里,他们正为一碗饭相互谦让着。看着抑郁士兵的样子,九川一郎再也没有吆喝士兵们吃饭,他默默地走了出去。 九川一郎跪到神像前,双手合十,默默地念起了经文。他的心情和士兵们没有两样,只是他在极力地掩饰着自己,不让眼泪流下来。可是,在九川一郎的心里,泪水已经汇入海水,正托着他这个漂泊的小船,驶向一个小岛。 那是九川一郎从小就居住的小岛,四面环水,出了山峦,只有微乎其微的一块田地,坐落在他家的门前。久病的母亲支撑着病弱的身体,趴在窗户前面,看着九川一郎在田地里捉着蜻蜓。 九川一郎咏诵的经文就是为了他的母亲,他想祈祷母亲等着他回去,为她在端上一碗热汤,喂上一口饭。 九川一郎忘记了王长根和他的士兵们,心绪随风已经飘过海洋,像鸟一样飞着。他不想让自己的飞翔停下来,要一直飞下去,飞到心中的那个四面环水的岛上,能够见到母亲。 “你不能死呀,你不能死呀......”士兵的喊声惊动了九川一郎,他奔过去。几个士兵正在夺着抑郁士兵手里的军刺,喊着叫着他的名字。 九川一郎跑过来,夺下抑郁士兵手里的军刺,说:“想死,明天就给你送到战场上去。”抑郁士兵瘫倒在九川一郎的面前,央求着他说:“让我死吧,我不想杀人,满地的血,眼睛是红的,鞋子也是红的,一切都是红的。”九川一郎摇动着抑郁的士兵喊着:“你清醒清醒,清醒清醒。”他身后有人说:“还是找王先生来念经文吧。”九川一郎呆滞看着说话的士兵。 凡事都有例外,都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力。这些士兵对王长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看他的眼神再也没有敌意,温暖的称呼他为先生,这是王长根最为惬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