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怜惜(1 / 1)

洛芙轻轻挪开陆云起揽在她腰间的手,咬唇缓缓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内室里烧着地龙,并不冷,但洛芙还是小小地打了个喷嚏,这声响,吓得她连忙捂住嘴。

好在陆云起还安然睡着,可他身高腿长的挡在外侧,洛芙一时犯了难。

就着昏暗的烛火,洛芙略一思索,想小心地爬过去,手脚才跨过男人一半的身体,陆云起就醒了。

他唔地一声,半撑起身体,“你怎么起来了?”声音里带着几分朦胧的慵懒。

洛芙一惊,半悬在他身体上方的身子,猛的掉到他腹上,引发他一声浅嘶。

“抱歉、抱歉……”洛芙双手撑着他的胸膛,一边红着脸道歉,一边手忙脚乱爬到外侧。

却被陆云起捞进怀中,“怎么了?”

洛芙怕弄脏了被褥,忙推他,一面红着脸道:“……我来癸水了。”

陆云起顿时了然,先起身下了床,帮洛芙套上绣鞋,而后俯身,长臂穿过洛芙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走向浴室。

“我抱你去。”

洛芙慌了,怕脏污沾到他身上,连声说,“放我下来……”

陆云起却不管不顾,径直抱着洛芙进了浴室。

洗浴室里,整夜燃着两盏灯,陆云起把洛芙放下后,又去点燃好几盏,使得室内骤然亮堂起来。

这忽然亮起的灯光,倏忽照亮洛芙身上薄透的寝衣。

洛芙起初还不知道,只是站在地上夹紧双腿,无措地唤着自己婢女的名字,“小雨,小雨。”

听见外头的答应声,洛芙松了一口气,再抬眸时,就望见陆云起一双凤目,幽暗中蹿着火苗。

洛芙后知后觉,一低头,便瞧见自己这一身,轰的一下,脸颊红透。

陆云起眸光幽深幽深的,几息后,果断转身,出了浴室。

几乎落荒而逃。

洛芙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紧缩的肩膀终于卸了力,好在这时小雨及时掀帘进来了。

再出来时,洛芙已经换了身寻常寝衣,但看到靠坐在床头的陆云起时,依旧羞赧不已。

自己这点小心思,终究在他面前袒露无疑。

陆云起见洛芙出来,起身,长腿迈到她身边,又俯身抱她上床,面色平和,已经恢复如常。

洛芙心中惴惴,垂眸望着胸前他们交叠在一起的墨发,咬唇,小声道:“妾身不能服侍夫君,你、去别处睡吧。”

说完这句,便心中坠痛,她很清楚自己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癸水自古被视为不详,按规矩,来癸水的时候,是不能和夫君同榻而眠的。

洛芙知道,他院子里的婢女,银烛是内定的侍妾。此时这一句话,已经明摆着是把他推向别的女子。

陆云起沉默着将洛芙放到床上,给她盖上被褥,又细细替她拢好肩头,不让一丝风灌进来。

在洛芙惴惴不安的心痛中,陆云起冷着脸,训道:“胡说,这天寒地冻的,你让我去哪里睡!”

忽的,洛芙就红了眼,等陆云起躺下,她主动卧进他怀中,一滴泪,晕在他寝衣上。

陆云起叹息着,双手捧起埋在自己胸前的小脑袋,见她一双鹿眸红润润的蓄着水雾,连鼻尖也是透红的。

他倾身,怜惜吻去她眼角的泪,呢喃道:“怎么哭了?成婚之前我没有通房的。”

洛芙哽咽地嗯一声,好像自己真的矫情了,但这样好的他,自己又哪里舍得与别人分享。

陆云起看她面色有些苍白,便认真问道:“方才你怎的醒了?来癸水是会疼的吗?”

洛芙之前也不会这样痛,想来是因着成婚累到了。

“只这次有些痛。”洛芙窝在他怀里,嗡声嗡气回道。

陆云起甚是关切,当即就要请住在府中的大夫来把脉,被洛芙一把拽住。

这大半夜的兴师动众,明日她还怎么见人,况且这种事,哪能立时就不疼了。

洛芙抿唇,拿过陆云起的手,放到小腹上,“帮我揉揉就好了。”

大掌贴着肌肤,男子炙热的体温透过手心传至腹腔,熨贴着冷沉的疼痛。

不知不觉,洛芙缓缓睡去,而那只大掌,却还在轻轻揉着。

翌日,洛芙醒来时,晨光已然微明。

三天婚假已过,陆云起换了常服,要往翰林院上值。

洛芙赶忙掀被起身,深愧自己没有做到一个妻子的职责。

陆云起正要走,余光瞥见洛芙下了床,脚下一转,几步走到她身前,大手握住她的双肩,眸光清浅,“怎么醒了?小腹可还疼?”

听着他的关心,洛芙愈发愧疚,“都怪我睡沉了,没起来替你更衣。”

陆云起身着青色鹭鸶补子常服,素银革带勒在腰间,墨发束在乌纱帽中,整个人庄重又清贵。

“我故意不让她们叫醒你的,你身子不适,该多休息才是。母亲那边,你也别去了,我让人去说了。”陆云起轩轩眉宇间,尽是关切。

“还有,一会儿让薛大夫来给你拿个脉,开两副药调养一下。”

洛芙听着他絮絮的说话声,心中暖融融的,不禁抬手环住他的腰,小心靠在他胸前,喃喃答应。

陆云起唇角微弯,垂眸望着她羊脂白玉般的花靥,忍不住在她粉颊上亲了一下,柔声:“乖,再去睡一会儿,我今日早些回来陪你。”

洛芙轻声答应,但等陆云起走后,她终究没有再睡。

一来昨夜在他的照料下,自己已然好了许多。再者,她还要去侍奉婆母。

他已经够好了,不能仗着他的疼惜,而不尽本分。

用了早膳,又让薛大夫把了脉,药是等不及煎了,只能等午时回来再喝。

一切收拾停当,洛芙匆匆带着婢女银烛和晴天往陆夫人的院子里赶去。

嫁过来时,洛家比对着陆云起的婢女,给洛芙送嫁了四个贴身服侍的丫鬟,另有六个小丫头照料杂事。

她的一等丫鬟是晴天和小雨,而陆云起的一等丫鬟是银烛和杏子。

嫁来的第一天,嬷嬷介绍院子里的丫鬟仆从时,洛芙便留了心。

其余婢女都是如杏子这样的寻常名字,只有银烛,名字清雅,生得也水灵,一看就与众不同。

洛芙侧眸,见银烛今日穿着桃粉短袄,下身一条豆绿儒裙,髻上斜插一支嵌宝石的银簪子,与她身旁素净打扮的晴天截然不同。

这是个心气儿高的丫头。

说来,这银烛是陆家的家生子,其父在外院当掌事管家,其母是陆夫人身边有头脸的嬷嬷。

洛芙心中酸涩,拢了拢大氅,敛目静静往前走。

她告诫自己,男子纳妾乃寻常,更何况是陆家这样的门庭。

穿廊过院,即使深冬寒月,陆家院子里也摆满奇花异草,那是从暖房移出来的,冻坏了,自有花匠更换,这便是世家的贵而不显之处。

走了约一刻钟,才到陆夫人李氏的华阳居。

洛芙进去时,李氏已经在用早膳了,她年过不惑,却保养得极好,今日身着一身茄紫色绣牡丹纹褙子。

见洛芙进来,挑眉扫她一眼,也不说话,仍旧翘着小指,慢条斯理地舀着碗中的羹汤。

“母亲,儿媳来迟了。”洛芙垂眸,恭谨行礼。

“无妨,方才云起已命人来知会过了,你身子不适,应当好生养着才是。”

李氏端坐上首位置,身旁婢妇环绕,嘴上虽说着好听话,可那神情,分明是傲慢与责备。

洛芙知她瞧不上自己,毕竟世家几百年底蕴培养出来的探花郎,却娶了她这样出身微薄的女子,她心中气恼,也是应当。

“媳妇身子无碍。”洛芙再行一礼,然后步到陆夫人身旁,接过嬷嬷手中的筷子,立在一边伺候布膳。

李氏端坐着,也不看洛芙,只抬手一指面前的水晶虾饺,洛芙便小心夹到她碗中。

室内无声用食,一派沉静。

银烛和晴天站到下首两排婢女的位置上,晴天垂首静候,而银烛却抬头与李氏身旁的嬷嬷眨眼睛,她朝洛芙努努嘴,唇角抿出看好戏般的嘲笑。

又立了半日规矩,等回到自己的听竹院时,洛芙已然双腿打颤。

用过午膳,洛芙躺在靠窗的罗汉床上,任小雨和晴天两人给她捏腿。

小雨忽的就掉下泪来,啜泣道:“小姐,下午就别去夫人的院子里了吧,您哪里受得住这般磋磨。”

她们洛家,老爷虽然只是八品小官,却待人温厚,小姐在家里,从来都是宠着的,哪里受过这种苦。

洛芙双目微阖,浅浅道:“别说了。”

晴天算是个稳重的,知晓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她们小姐嫁入陆家,本来就诸多不易,而今若在孝道上被人抓住把柄,指不定叫人家怎样拿捏。

“小姐,您忍忍,等生下孩子就好了。”小雨安慰道。

洛芙听着,心中揪紧,眼角淌下泪来??是啊,生下孩子就好了。

酉正,陆云起下值后就往家里赶,可他回屋却不见洛芙,原本温润的面色,刹时冷肃。

心中虽然猜想到洛芙去了哪里,但还是问了句,“少夫人呢?”

杏子忙敛神答道:“少夫人去了夫人院子里。”

“自我早晨走后,少夫人都做了什么?”陆云起负手而立,背对着杏子,冷冷问道。

杏子瞧公子这模样,心中颤颤,一五一十交代了洛芙今日做的事。

“早晨您走后,少夫人并没有再睡,简单用过早膳,就往夫人的院子里去了,午时回来用了午膳,休憩了一小会儿,又去夫人那边了……”

陆云起听着,面色冷沉,好似蒙着一层寒冰,他转身,抬脚往华阳居的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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