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不如归去
当初峡谷伏击的幕后指使人,至今没有下一步动作,赵孝骞渐渐相信相州府外那次设局,幕后之人确实损失惨重,伤筋动骨了。
那人行事谨慎,丝毫不留痕迹,赵孝骞无法主动出击,上次的以身入局之计和空城计一样,只能用一次,下一次人家不会上当了。
但除此之外,汴京城还有一些隐患没有清除掉。
如今宋辽边境不稳,赵孝骞随时可能赴任真定府,离开汴京之前,他不能把隐患留给家人。
所以,赵颢非常配合地过寿了。
说是寿宴,其实又是赵孝骞布的局。
在王府下人们为寿宴奔忙之时,赵孝骞也同时召见了魏节,赵信,张小乙等皇城司手下,众人密谋了许久,然后各自散去。
第二天,意外的客人登门了。
赵孝骞还没睡醒,丫鬟便小心翼翼地唤醒了他。
苏轼苏学士到访,人在银安殿奉茶等候。
不知为何,赵孝骞突然感动得热泪盈眶。
子瞻先生.—...天良未泯啊!
竟然选在正常的时间,正常的地点,用正常的方式拜访他。
竟然不是三更半夜的「子安亦未寝」,就凭这一点,赵孝骞果断决定原谅这个吃咸豆腐脑的异端。
穿戴衣冠,赵孝骞匆匆来到银安殿,
「子瞻先生,久违矣!」赵孝骞热情招呼。
苏轼坐在银安殿内,表情复杂地注视着他,似乎有感恩,也有愤怒,两种情绪交织,令他的面孔显得有点扭曲。
「你咋了?」赵孝骞好奇问道。
苏轼哼了一声,道:「别的事先不提,子安那日在老夫脸上画了什麽?」
赵孝骞一脸茫然:「啥?」
「还装傻!老夫那日凉亭梦醒,左脸乌龟,右脸猪头,额头上还顶着一个大大的『王』字,难道不是你的杰作?」苏轼怒道。
「那日睡醒后老夫浑然不觉,竟顶着这张脸出了门,被路人指指点点,走了两里路才发现不对,丢人丢大了!」苏轼咬牙道。
赵孝骞果断竖起三根手指,面不改色地道:「我拿我父王二十年不举发誓,
这事儿不是我乾的!」
苏轼一呆。
拿亲爹发誓好像很严重的样子,而且誓言如此狠毒。
这个年代古人的节操还是比较高尚的,苏轼不疑有他,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怪错人了。
莫非真不是他?
所以说,人与人之间还是缺乏了解的过程,苏轼若知道赵孝骞的节操跟贞操一样早已消散如烟,恐怕就不会如此天真地自问自省了。
人家都拿亲爹不举发誓了,苏轼倒也不好再怀疑,只好将此事列为毕生悬案,无从追究。
愤怒的表情渐渐隐去,苏轼的脸上露出感激之色。
起身朝赵孝骞长揖到地,久久不起。
赵孝骞急忙双手扶起他:「子瞻先生何故如此,折煞莪也。」
苏轼叹道:「老夫一生不欠恩德,没想到花甲之年竟欠了你天大的恩情,此生已不知如何报还。」
「一点小事,子瞻先生莫放心上,我做事只凭本心,算不得施恩于你。」
苏轼摇头:「事情的经过老夫已知道了,子安为了老夫,不惜动用皇城司,
不惜上殿与群臣舌辩,不惜得罪宰相章怀,老夫残年将死之身,竟承尔大恩如斯,实在是寝食难安。」
赵孝骞笑道:「子先生若真觉得过意不去,就把你当年所有的文章诗词都誉抄一遍给我,字迹工整飘逸一点,主要是落款的名字印鉴更要端正易辨-——」
苏轼不解道:「子安要这些做什麽?」
「你别管,我有大用,对了,还有当今的苏门六学士,黄庭坚,秦观,陈师道等六人,也劳烦子瞻先生把他们的墨宝弄来,多多益善。」
苏轼愈发困惑,想了很久都没想通赵孝骞的目的,只好苦笑道:「子安真是个怪人—.」
赵孝骞神秘一笑。
怪人吗?
就凭这些牛逼人物的亲笔字画作品,一千年以后,他的牌位一定会摆在祠堂的C位上,每年每日香火供奉不断。
莫看只是一些字画,它们的价值至少是亿万以上,他给子孙后代留下如此珍贵的遗产,坐祠堂C位当仁不让。
「大恩不言谢,今后子安若有求,老夫必豁命相报,不计是非善恶。」苏轼神情很郑重地道。
赵孝骞摇摇头,事情做了,但他不喜欢谈什麽报答,毕竟苏轼是偶像,帮帮偶像的忙只是顺手为之。
朋友之间若掺杂了这些东西,友情未免有些变质了。
「不谈这个,子瞻先生的危机算是过去了,但你的官职恐已僵持下来,毕竟事情闹得有点大,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安排你接下来的官职,子瞻先生有何想法?」
苏轼叹了口气,颓然道:「老夫已看透了庙堂人心,今生-———」-便是如此吧。」
「接下来老夫会向朝廷请辞致仕,我这性子不适合朝堂官场,若仍恋栈不去,日后恐仍有横祸,哈哈,不如归去。」
看着苏轼脸上的强颜欢笑,赵孝骞沉默半响,道:「子瞻先生生不逢时,偏生在这朝堂党争激烈的时局中,以先生的性子,新旧两党皆不能容。」
「但我还是想请子先生暂莫请辞,我有很多事要做,身边需要能帮助我的人,子瞻先生若不弃,何妨与我同事,尽量远离朝堂党争,为大宋做点实事出来,先生意下如何?」
苏轼微微动容:「若能远离党争,能为大宋做实事,老夫之大愿尔,纵是无官无职,老夫亦愿为也。」
赵孝骞笑了:「那麽,子瞻先生且安坐府中,静候佳音。」
苏轼的心情莫名开朗起来,一扫多日的颓废阴霾,授须哈哈大笑道:「甚好,老夫近日便赋闲在家,静候子安召唤。」
赵孝骞见他又开始得瑟起来,忍不住提醒道:「赋闲归赋闲,千万不要再搞什麽『子安亦未寝』,我有起床气,真会动手打人的。」
「尽量,尽量。哈哈!」
楚王寿宴的请如约送了出去,其中包括送到了章的府上。
送请柬的不是赵颢父子,而是王府长史李意忠。
上次朝堂之争后,赵孝骞和章怀算是又结仇了,实在不方便亲自送请柬。
李意忠将请柬送到章府,而章怀也含笑收下了。
正如赵孝骞预料的那样,这份请柬,这场寿宴,是他和章怀给彼此的一个含蓄的台阶。
章怀果然不想与赵孝骞结下死仇,尽管心里仍有芥蒂,但还是微笑向李意忠表示,他一定会到场为楚王殿下祝寿。
撕破的脸皮,终于还是勉强缝合上了,这大约是真正的成年人做事的方式。
与那些稍有仇怨便动辄灭人满门的热血青年不一样,不是原则性的仇恨,能解则解,不是非要杀仇人满门才显得你厉害。
真正厉害的人,是在规则的范围内跳转腾挪,翻翻起舞。
请柬发下的第三日,楚王赵颢寿宴。
大清早便有乐班,歌舞伎和勾栏艺人进入王府,开始在王府的空地上搭建场地,而王府的下人们也忙碌起来,近百张桌子摆设在王府的厢房和露天的场地上。
赵颢清早便穿着喜庆的紫袍寿字团衫,弥勒佛似的坐在银安殿内,笑呵呵地看着王府里众人的忙碌。
与此同时,皇城司内,赵孝骞却穿着一身官服,站在他面前的,是数百名皇城司属下。
与楚王府喜气洋洋的气氛不同,此刻的皇城司内,却充斥着压抑肃杀的气息。
赵孝骞坐在正堂内,环视众属下,缓缓道:「今日的任务,撒网,拔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