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各见真章
今日是一场谈判,谈判显然陷入了僵局,
赵孝骞和章各自都有资本,谁也奈何不了谁。
唯一能拿出的筹码,只有「人情」二字。
莫小看了这两个字,以赵孝骞和章的分量,如果真有朝一日用上这份人情,是一定会换取巨大利益的。
现在双方都把人情拿出来,只为苏轼这个人。
奈何两人还是谈不拢。
章是铁了心要治苏轼的罪,赵孝骞是铁了心要保下苏轼。
事情陷入僵局,但赵孝骞还是想努力一下。
理想中的结果是,能保下苏轼,又不得罪章,两全其美。
如果可以,赵孝骞愿意为此付出一些代价,什麽都好商量。
大家都是成年人,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翻脸,小孩子之间今天翻脸了,明天拉拉小手又是好朋友。
成年人之间一旦翻脸,基本就是敌人了,以后很难转变这种关系。
谁愿意给自己树一个当宰相的敌人呢。
「章相公,不如这样,您有什麽条件可以提,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给您办妥了,任何条件都可以。」沉吟之后,赵孝骞郑重地许诺。
章惊冷笑:「让你去死你也愿意?」
赵孝骞一滞:「咱们理智一点行吗?别提那种不靠谱的条件,比如章相公最想要做的是清除朝中旧党,如果您愿意放过苏轼,我可以动用皇城司,给你搜一批旧党的罪证出来———」
章怀避而不答,而是盯着赵孝骞深深地道:「为了苏轼一人,值得郡公如此付出吗?」
「值得。」
「为何?」
「为了千百年后的后世子孙的教育!」赵孝骞义正严辞道。
章怀惊愣瞪视。
赵孝骞微笑,不懂了吧?
苏轼若死得早了,后世的孩子们背谁的书?默写谁的诗词?作业太少了,放学后他们不得起飞喽。
「郡公,咱们说好的,以后互不招惹,老夫没招惹你,你为何要干预老夫的正事?」
赵孝骞微笑道:「所以,今日小子与您当面谈,这不叫干预,这叫『求情』,为苏轼求情,求章相公高抬贵手。」
章怀冷下脸:「老夫与苏轼的恩怨,想必郡公亦知一二吧?」
「知道,于公于私,你们都有仇怨,章相公要治苏轼的罪合情合理。」
「仇人在前,你觉得老夫会因为你的几句话而放过他?」
看着章怀隐怒而强行压制的模样,赵孝骞心中暗暗一叹,他发现今日的谈判恐怕不会有结果了身子往后微仰,靠在椅背上,赵孝骞垂脸低声道:「章相公,其实我很不愿与你作对,你执宰天下,身负天子厚望,兆民之生计,站在大宋社稷的角度,义不该给你增添麻烦—」
章怀似乎听出了话里的意思,掀眉冷笑:「如何?郡公打算为了苏轼而与老夫为敌了?」
赵孝骞微笑道:「做朋友是双向选择,做敌人也是。我不想与你为敌,但我要保苏轼,保下他后,你我日后要不要为敌,章相公自己决定。」
章终于不再压抑愤怒了,拍案而起愤然道:「赵子安,苏轼究竟给你灌了什麽迷魂汤,你竟甘愿为他冒此风险!区区一个落魄贬官,不过有几分文采,值得你这样做吗?」
「值得。」赵孝骞语气很轻,但坚定无比。
章怀突然沉默下来,许久后,淡淡地道:「如此,你我便各自见真章吧!苏轼,一定要论罪!」
「苏轼,我一定要保!」赵孝骞直视他的眼睛。
「告辞,你好自为之。」章惊起身就走。
今日他的脾气已经算是够克制的了,也就是赵孝骞,若换了别人,章早就掀桌子了。
赵孝骞扭头叫住了他:「章相公,真的不再考虑考虑?我可以帮你查出一批旧党官员的罪证,
对你没坏处。」
章怀理都不理,怒婷一声摔门而去。
赵孝骞遗憾地闭上眼,独自坐在雅阁内,喃喃地道:「不用问,这顿饭老匹夫一定没结帐。」
赵孝骞要拿旧党官员的罪证当筹码,章怀拒绝那麽,赵孝骞就查新党。
谈判破裂了,结果在赵孝骞的意料之中。
既然破裂了,那麽接下来大家就不必遮掩了,有招出招吧。
当日,苏辙的府邸莫名多了一队禁军,大约二十来人,规规矩矩地站在苏辙府邸门外守卫。
苏辙闻讯大惊,急忙出门相询,一问方知,这队禁军是楚王府的兵马,奉世子之命保护苏辙府。
苏辙闻言顿时感激涕零。
朝会上的事,苏家兄弟都听说了,如今的苏府正是风雨欲来,说不准什麽时候就有官兵将苏轼拿问下狱。
大难临头,数日前的诸多故交旧友大多没了声音,更不敢登门,避之不及,如此交困之时,唯有赵孝骞派出禁军保护苏府。
这等高义,世间难见。
相比苏轼的感动,苏辙更是涕泪横流。
赵孝骞似乎与苏家天生有缘,这已不是他第一次保护苏家了。
上次苏辙也是被章所陷,被拿入刑部大狱,赵孝骞遣皇城司直接闯入刑部正堂要人,逼得刑部一众官员不敢稍动。
一次又一次救苏家,赵孝骞对苏家的恩义,简直不于再造。
与此同时,御史中丞黄履等三人的不法罪证也在紧锣密鼓地查缉中。
章怀既然拒绝了赵孝骞提供旧党官员的罪证,那麽赵孝骞就拿新党官员开刀。
反正赵孝骞的政治立场很模糊,不管谁挡了我的路,什麽新党旧党,该办就办。
不参与党争的人,如果本身有权力又有实力,其实是可以凌驾于两党之上的。
赵孝骞如今是枢密院的第三号人物,又手握皇城司,而且从来不参与新旧两党的争斗,超然的权力和地位,代表着他可以动用权力拿捏绝大部分朝臣。
皇城司算是百年老品牌了,自打开国的武德司开始就存在,后来武德司改名皇城司,不过是换了个名字,但底蕴却越来越深厚。
监察京师百官是皇城司最主要的职能,想要搜集某些朝臣的罪证,过程并不难,基本每个比较重要的朝臣家里都有皇城司埋下的眼线,赵孝骞一道命令,罪证很快就被挖了出来。
御史中丞黄履,侍御史来之邵,中书舍人林希。
这三人成了皇城司重点照顾的对象,冤有头债有主,毕竟参劾苏轼是他们三人发起的,赵孝骞自然要先拿这三人开刀。
三个人,三份罪证,当天晚上已整整齐齐摆在赵孝骞的案头。
而这三人仍浑然不觉,第二天的朝会上,三人仍一副忠臣直谏的模样,参劾苏轼数款罪名,要求御史台,刑部和大理寺介入,查核苏轼之不法。
苏轼最主要的罪名是「谤君」,因为有证据表明,苏轼在各种宴会上酒后大放厥词,痛斥当政,怒骂官家废旧复新,是大宋立国后的最大昏君云云。
所以,「谤君」的罪名基本没跑了,更何况与苏轼一同聚会的基本都是被排挤打压的旧党官员,这些人聚在一起能说当朝什麽好话?
别以为「谤君」这桩罪名是小事,当年的乌台诗案,苏轼也是这桩罪名,差点被杀了头,如今苏轼又重蹈覆辙,有了前科再犯,性质甚至比当年的乌台诗案更严重。
当舆论大到一定的程度,小事也能变成大事。
这一次的朝会上,章终于站出来表态了。
既然群情激愤难平,苏轼确实应该仔细查一查,官家请自斟酌。
本来章站在背后不慌不忙,任由黄履等人发挥的,身为宰相当然不可能亲自冲锋陷阵。
但昨日与赵孝骞的谈判破裂后,章心头沉甸甸的,如同压了一块巨石。
不可否认,赵孝骞给了他很大的压力,而他坚持要治苏轼的罪,就必须赶在赵孝骞动手前,将苏轼定成铁案。
不亲自出面不行了,别人都不够分量。
果然,赵煦本来犹豫不定,打心底里不愿治苏轼的,毕竟他实在太欣赏苏轼的文才了。
然而当章站出来发声后,赵煦知道,这件事恐怕已由不得自己了。
当日,禁中下旨,着御史台查缉苏轼谤君案,刑部和大理寺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