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忘年新交
楚王府,银安殿。
赵孝骞表情尴尬,挤出一丝乾笑以示礼貌。
苏轼怒目圆睁,表情不善,锐利的目光如剃须刀,在他身上刮来刮去,
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赵颢坐在一旁,不仅陪坐,也陪笑。
没人说话,银安殿里的气氛尴尬得像修罗场。
「哈哈,苏学士,误会,都是一场误会,苏学士莫往心里去。」赵颢豪爽状仰天长笑。
赵孝骞也急忙道:「确实是误会,久闻苏学士大名,小子神交多年,只恨此生未曾谋面,若早知是苏学士,小子今日断不敢如此无礼。」
苏轼冷笑:「误会?老夫的脑袋差点被你家下人摁进粪坑了,就差一点点,老夫就吃,吃————哼,奇耻大辱!」
赵颢陪笑道:「这不没吃上嘛——」
苏轼勃然大怒:「你还替老夫遗憾上了是吧?
赵孝骞脑子有点懵,苏轼不是应该在海南住海景房吗?为何回到汴京了?
没听说朝廷召他返京呀。
疑问没得到答案,苏轼便指向了他:「小子,你说,今日明明好好的,
为何突然翻脸不认人?老夫哪里得罪你了?」
赵孝骞尴尬地道:「小子痛恨香菜,哦,也就是荒荽,您二话不说扔了一把进去—..」
赵颢也在旁解释道:「吾儿生来吃不了那东西,就连闻到味道也想吐,
今日不知苏学士当面,吾儿着实有些激动了——·.·」
苏轼一证,随即脸色终于稍有缓和:「原来事出有因,是老夫孟浪了。
赵孝骞正要感激苏轼的体谅,谁知苏轼却低声嘀咕道:「世上竟有不吃荒荽的奇葩,!」
赵孝骞的脸又绿了,比荒荽还绿。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确实是老夫犯了忌讳,今日之事便揭过吧。」
苏轼呵呵一笑,倒是个很有气量的老头儿。
银安殿内,此时的气氛终于融洽了许多。
揭过了刚才的不愉快,赵孝骞与苏轼重新认识。
「小子赵孝骞,拜见苏学士。」赵孝骞起身长揖。
苏轼含笑点头:「今日老夫登门,特意为你而来。」
「去年便有家兄传信,说汴京城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少年,所作之词甚是惊艳,足以典传后世,可惜每词皆只半阙,故而人送雅号『赵半阙』。」
『老夫昨日回京,今日便迫不及待来拜访世子,呵呵,闻名不如见面,
世子给老夫的印象很深刻呀。」
赵孝骞脸颊微微一抽,这话说的,刚才的误会到底揭没揭过啊?这老头儿好像还有点记仇·—··
「老夫此生,唯有两好,一是吃尽天下美食,二是书尽文章诗词,今日见世子亲手烹制的羊肉,老夫甚喜之,看来世子的爱好与老夫一样。」
说着苏轼起身,走到赵孝骞面前,授须笑道:「范文正公曰:『微斯人,吾谁与归?』苏子曰:『志同道合者,愿与同归』,你这个朋友,老夫认下了。」
旁边的赵颢闻言一喜,急忙望向赵孝骞,不停地眼神示意。
能被苏轼认可,并引以为忘年交的朋友可不多。
莫提什麽亲王,郡公的爵位和地位,在苏轼面前啥都不是。
这位可是当今大宋文坛毫无争议的领袖,是无数学子士人心中的超级偶像,他作的词,无论脍炙人口还是鲜为人知,至今都在青楼勾栏被人弹唱。
当然,赵孝骞其实也差不多,他的词作虽然只有半阙,自从宋夏之战后,赵孝骞名声远扬,他的词作也被青楼勾栏传颂弹唱至今。
今日苏轼主动开口结交赵孝骞这个朋友,无疑是对赵孝骞最大的赞赏和认可。
苏轼和赵颢的眼睛都盯着他,赵孝骞却挠了挠头。
良久,赵孝骞突然道:「不知苏学士吃羊肉带不带腹?」
赵颢莫名其妙,满头雾水。
苏轼却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本来带脑的,但今日以后,可不带脑,
当然,定须世子亲手烹制,别人的手艺老夫吃不惯。」
赵孝骞也笑了:「好,你这个朋友,我也认下了。」
苏轼宽慰不已,扭头朝赵颢笑道:「楚王殿下,令郎是个妙人,恨未早识荆,殿下能教出这般英才,可见亦非寻常之辈。」
赵颢得意地道:「这些年本王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将他喂大———」
话没说完,赵孝骞起身侧身一让:「苏学士,小子带您游览一下王府如何?」
苏轼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走。」
赵孝骞嘴角一扯,还特麽「不敢请尔」,刚才明明让你在银安殿老实等着,你偏要到处乱窜,毁了我一锅羊肉不说,还差点被摁进粪坑里,这会儿你倒「不敢请尔」了。
哎,文化人————.
二人相携出了银安殿,赵颢坐在椅子上不满地嘀咕。
「咋不让人说完呢?本王还有一肚子育儿经没说呢———
时已初夏,天气已有些炎热,王府后院的水榭凉亭正是凉爽之地。
赵孝骞与苏轼坐在凉亭内,亭内的石桌上摆放着一套茶具,苏轼正目瞪口呆,看着赵孝骞表演茶艺。
不是「我只会心疼giegie」的茶艺,是真的茶艺。
什麽投茶,摇香,巡城,点头———」
一套眼花缭乱的动作下来,苏轼彻底惊为天人。
老夫本以为大宋的点茶已经够花里胡哨的了,没想到还有更花里胡哨的—..
「苏学士,请。」赵孝骞尔雅地微笑。
苏轼端盏,浅浅地啜了一口,咂摸咂摸嘴,顿时露出惊喜之色。
「有意思!有点意思!好东西,今日果然是黄道吉日,老夫竟有如此口福,哈哈!」
又啜了一口,苏轼连连点头赞叹不已。
赵孝骞暗暗一叹,果然,文化人都好这一口儿,淡雅的味道,回甘的感觉,让人联想到圣贤,哲学,天地宇宙,道法自然等等。
没文化的人根本联想不到那麽多,只会说一句「卧槽,好喝。」
二人坐在凉亭内一边品茶,一边闲聊。
赵孝骞终于知道苏轼为何回京了。
本来以为苏轼被贬谪海南詹州,现在赵孝骞才知道自己记错了。
苏轼这一生的沉浮,跟变法有着极大的关系。
他是典型顽固的旧党分子,朝廷推行新法,他便一直被贬谪打压,朝廷改为推行旧法,他便平步青云一路直升。
神宗时期被打压到沦为地方团练副使,元佑时期太皇太后听政,朝廷推行旧法,他又一度升为礼部郎中,被召还回京。
只是后来他又看不惯旧法的种种弊端,上疏痛斥,于是又被贬到杭州,
扬州,定州,最后是惠州———·
苏轼这人,政见颇为矛盾,当然,也可以叫「正直」。
既反对新法,也看不惯旧法,两头不讨好,所以不管谁当政,他的仕途都注定会被打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