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福宫,接风的盛宴设在大庆殿。
今日的赵煦心情激奋,连着破了好几个先例。
大庆殿本是君臣正式的朝会之地,为了给赵孝骞洗尘,赵煦居然将盛宴定在这里。
由此可见赵煦对赵孝骞的重视,也看得出赵煦对这次宋夏之战的结果是多麽的满意。
两国停战的盟书是一个月前传回汴京的,当时整个汴京都沸腾了。
大宋立国至今,从未签订过如此占便宜的协议,往年的大宋子民听到的大多是战败的消息,然后就是不停地签盟书停战,每年送多少岁币出去。
官方对外还要打肿脸充胖子,说什麽上国止战,旨在免于天下人荼毒,
邻国皆是兄弟之邦,上不忍肘腋阅墙云云。
总之就是,我不是打不赢,我是不忍心打赢。
邻国都是兄弟,平日吵吵嘴就罢了,动刀动枪玩真的就不必了。
像一个虚弱的病人,在色厉内荏地恐吓强大的敌人,看在邻国眼里,未免可悲又可笑。
而赵孝骞,这次玩真的了。
袭军司,破都城,掠部落,斩首不下万级,逼得西夏不得不求和,并割让六城之地,向大宋称臣。
绝对的实力面前,是不需要言语的,国与国之间讲究的是丛林法则,谁拳头大谁是老大。
值得一提的是,西夏国主李乾顺的称臣表疏,比赵孝骞更早到汴京。
李乾顺回到都城兴庆府后,开始了大刀阔斧的剪除后党,培植安插亲信,都城的臣子们几乎被换了一整茬儿,扎扎实实来了个重新洗牌。
也亏得赵孝骞给李乾顺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
宋军破都城的那一晚,以赵孝骞不留俘虏也不留后患的原则,都城里但凡稍微有点权力的官员武将,都被宋军杀了。
李乾顺回到都城后,接手的朝堂几乎缺员三分之二,其中绝大部分是梁太后的后党党羽。
这种情况下,李乾顺清洗朝堂简直不要太容易。
李乾顺也算识时务之辈,西夏朝堂局势稳定后,立马便向汴京和辽国上京同时递了国书表疏,大唱和平赞歌,努力将西夏打扮成柔弱不堪的小可怜。
未来若干年内,西夏的这个形象都将一直维持下去,苟起来猥琐发育。
而在给汴京的表疏中,李乾顺除了称臣,还在表疏里大赞赵孝骞,说什麽安乐郡公「体国忠鉴」,宋军「王师义伐」。
明明赵孝骞率部在西夏境内烧杀抢掠,干尽各种丧尽天良的事,结果居然被当事人如此盛赞。
国家丛林法则,就是这麽残酷现实。
大庆殿,宫廷盛宴。
赵煦强拽着赵孝骞,与他并排而坐,群臣作陪,太常寺歌舞升平。
今日赵孝骞是当之无愧的主角,群臣纷纷主动过来敬酒,各种逢迎马屁罗圈话说了一堆又一堆。
就连与赵孝骞向来不对付的章怀,也不得不堆着笑脸过来,表达对赵孝骞的敬意。
赵煦今日兴奋极了,喝酒是真乾杯,一杯一杯恍的干。
赵孝骞趁着酒宴高兴之时,低声向赵煦解释了一番,尤其是听说朝中有言官参劾他纵兵抢掠一事。
这事儿没什麽好解释的,已经是实锤了,赵孝骞的意思是能否请赵煦就此揭过。
赵煦略带几分醉意,满不在乎地摆手:「屁大个事儿!抢就抢了,将士们在前方拼命,难道不许他们谋点私利?从古至今,但凡精锐骁勇之师攻城掠地,谁不烧杀抢掠?朕不过问,朝中也没人过问!」
「上次周秩在朝会上提起此事,你父王跳出来-—----哈哈!可惜子安没见着当时的热闹,朕肚子都快笑痛了,却只能板着脸不露声色,憋死了!」
赵煦停顿片刻,缓缓道:「朕欲做有为之君,大军出征在外,他们都是在为朕拼命,朕就算帮不到将士们,也断不会拖将士的后腿,细枝末节的一些东西,朕不会计较。」
赵孝骞松了口气,有些事君臣之间可以装糊涂,但有些事是一定要拿到台面上说清楚的,这与事情本身的是非无关,主要是态度问题。
「纵兵抢掠」这条罪状可大可小,自己若不在乎,有人会拿它做文章。
唐朝有一位名叫「李靖」的前辈,就是被这条罪状狠狠敲打过,当然,
罪状是表面的,主要是功高震主。
强悍豁达如李世民者,也感到不安了,于是借了这条罪状狠狠敲打他以至于终此一生,李靖不仅不敢再领兵,连家门都不敢出了。
赵孝骞也在时刻警醒自己,不可重蹈李靖的覆辙。一定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不管打了再大的胜仗也千万不能膨胀,否则随便一条不起眼的小罪状都能让他万劫不复。
停顿片刻,赵煦扭头望向赵孝骞,附在他耳边轻声问道:「夏州之乱,
你在奏疏中语焉不详,西夏梁太后———-究竟是怎麽死的?」」
赵孝骞一惊,二话不说出卖队友:「官家,此事与臣无关,是辽使萧光敬乾的!」
赵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辽使萧光敬?他不是与你穿同一条裤子吗?」
赵孝骞正色道:「官家冤臣甚也!臣虽家境贫寒,但———-绝不与人共享同一条裤子!」
「家——..—家境贫寒?」
赵煦推了他一把,怒道:「朕说的是这个吗?这是重点吗?老实说清楚,梁太后怎麽死的?」
这事儿本来也没打算瞒着赵煦,赵孝骞于是老老实实将事情如实叙述了一遍。
赵煦听完后神色凝重,警了他一眼,叹道:「你们也太———-胡闹了!」
顿了顿,赵煦嘴角又勾起一抹笑意:「但,梁太后死得好,她若不死大宋西北永无宁日,子安临机决断,此事处置恰当,功莫大焉。」
赵孝骞眨了眨眼,道:「此事与臣无关,与大宋无关,杀梁太后皆是辽使所为,大宋对此深表遗憾。」
赵煦一愣,然后大笑起来:「不错不错,大宋深表遗憾!」
君臣二人在宫廷盛宴上谈笑风生,亲近之状看在殿内群臣眼中,不由又嫉又羡。
此战之后,楚王府的圣眷怕是更上一层楼,赵孝骞愈发的被官家宠信了那个位置,那份圣卷,是所有人梦霖以求的啊。
群臣之中,就连宰相章看到后都哼了一声,独自端杯饮了一盏酒,尊贵如当朝宰相者,绝不会承认自己酸了。
正在这时,章怀的右侧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手上端着一杯酒。
「章相公,请酒。」
章怀扭头,却见楚王赵颢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一脸憨厚朴实的笑容。
章怀脸色顿时一沉。
他可没忘记,这老货当初在自家门口撒泼骂街,而且还当众撒了一泡尿。
这事儿伤害性不高,但侮辱性极强。
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章怀都成为朝堂和市并的谈资笑话,汴京城至今仍被人津津乐道。
偏偏章还没办法报仇。
这仇怎麽报?难道去楚王府门口也撒一泡?
憋了一肚子气的章怀无可奈何,只能努力维持宰相的风度,不跟这老货计较。
结果今日的酒宴,赵颢却被安排与章怀坐在一起,
这倒不是宫人故意安排,而是按照大家的地位品级定的座次,章是当朝宰相,理所当然坐臣子位第一,赵颢却是亲王,今日宫宴的主角正是他的儿子,理所当然坐第二。
俩冤家就这麽被安排坐一起了。
当初的一尿之仇未报,现在这老货又着脸过来敬酒。
真当老夫这当朝宰相没脾气的吗?
于是章也举起了杯,朝赵颢奋力挤出一丝难看的微笑。
「殿下,同饮!」
」」---好吧,宰相确实没脾气,当着君臣的面,又是这等喜庆场合,章怀难道敢掀桌子?
大家都是成年人,不要搞这麽幼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