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感情的动物,这话一点没假。
三万大军奔赴战场,三万人都是娘生爹养的,可赵孝骞还是特别在意张小乙的安危,因为他家还有一位瞎眼的老娘。
他若是出了事,老娘多半是活不了的,与物质无关,唯一的精神倚靠没了,
怎能不崩溃。
可张小乙就是这麽执,好言相劝他不听,来硬的他就跑,赵孝骞实在不知拿他怎麽办。
「你潜入西夏能干啥?」赵孝骞很理性地问他。
张小乙老实地道:「不知道,先潜进去再说。」
赵孝骞:「..—
好即兴的答案啊!就像女人逛商场一样,没有特定要买的东西,先逛逛再说。
「我总觉得你在做一件蠢事,但为了照顾你的自尊心,又不知如何委婉的告诉你,你在做一件蠢事———」
张小乙:「.———-郡侯已经够委婉了。」
赵孝骞笑了:「那就好,听话,回去吧,等我凯旋归来,与你痛饮三天三夜,再帮你娶一房婆娘。」
「不!」
「你特麽————」赵孝骞叹气:「行,你爱干啥干啥,我不管了,你若死了,
我给你老娘养老送终。」
「多谢。」
赵孝骞于是开始掏钱,将身上所有的银钱和值钱的物事全都搜出来给他,
「穷家富路,这点钱你带上吧,约莫值个一两千两,西夏那地方应该能混得不错了,·————·我还是想问一句,你特麽到底能干啥?」
张小乙不客气地接过银钱,然后笑了:「我最大的本事不是跑腿,而是交朋友,来汴京五年,州桥范围的闲汉们都叫我一声哥哥,这就是我的本事。」
赵孝骞微微动容。
未来的西夏暗夜之王!
好热血好中二的称呼!
「你———-去吧,别穿紧身裤,别骑鬼火,也别染黄毛。」赵孝骞闭眼挥手。
张小乙莫名其妙,但还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骑上一匹赵孝骞送他的马,张小乙像个孤独的侠客,孤身一人向人间不平发起了冲锋。
赵孝骞眼脸低垂,良久,淡淡地道:「传令大军,继续前行。」
这是个动荡的时代,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汴京到西北路程不算远,大军先出汴京,再过延安,转道向北,直奔宋夏边境的渭州,章的西北军便屯军在渭州,龙卫营必须抓紧时间赶去与章会合。
大军行进半月,路程已过半,皇城司终于勉强发挥了作用,传递过来了一些情报。
自石门城地堡被西夏军偷袭后,西夏连拔宋军二十馀堡寨,在大宋朝堂商议出兵,龙卫营出征上路的这些日,西夏军势如破竹,又破宋军十馀堡寨。
章经营西北多年,在环庆路共计建筑堡寨三十馀,如今大部已落西夏之手。
当然,宋军也是有抵抗的。
章率西北军奋起反击,积极防御,并且做出了坚壁清野的决定,将宋夏边境两百里内纵深的百姓全部迁移至后方,然后率西北军与西夏进行一堡一寨的激烈争夺。
伤亡数字不具体,皇城司禀报说,宋军大致已伤亡三千馀,而西夏军也差不多,双方的战力其实是半斤八两的。
虽说大宋屏弱,但大宋的边军还是颇有战斗力的,他们久驻边疆,为了自己活命也不得不奋起杀敌,终究还残留了几分虎狼食牛之气。
听完战报,赵孝骞神情有些凝重。
怎麽说呢,这场战争目前为止还算有来有回,虽说堡寨被侵占大半,可章仍未放弃抵抗,没有让西夏军长驱直入。
大宋这样的环境下,章已经很了不起了。
但愿,龙卫营不会让自己失望,能够在这场战争中发挥扭转乾坤的作用。
遗憾的是,三万龙卫营将士出征,装备燧发枪的却只有五千馀。
时间太仓促了,从赵孝骞发明燧发枪,到火器监量产,前后才半年时间。
而燧发枪的枪管制造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过程,火器监召集数百名工匠,枪管的成品率仍然很低,十根枪管合格的只有一根,尤其是里面的螺旋膛线,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半年来,火器监没日没夜地开工,燧发枪仍然只造出了五千馀。
这也是大宋为何还未向强大的邻国外交转为强硬的原因,先进武器还不够需要继续苟起来发育。
五千支火枪,在战场上已然能够发挥作用了,但只能在战略上采取防御姿态。
从目前的战争态势来看,章的西北军防守得很辛苦,他们迫切需要朝廷的援兵。
归结分析情报后,赵孝骞下令龙卫营加速行军。
又过了半个月,天气越来越寒冷,尤其是越往西北去,气温简直是断崖式下降。
当赵孝骞率领龙卫营终于赶到渭州时,触目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鹅毛大雪连道路都覆盖了,只远远看见渭州的城墙轮廓。
渭州城外,一群文武官员静静地站在城门口。
章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他穿着紫色官袍,大雪在他肩上已落了厚厚的一层,显然他已等候许久。
他的身后站着一名披甲武将,武将年约四十馀岁,粗眉阔口,容貌粗犷,身形魁梧,站在雪地里如同一杆笔直的标枪,令人生畏。
此人名叫折可适,是赫赫有名的西北折家军的后代。
折家军在后世民间传闻甚少,但它驻守西北边塞,抵抗西夏多年,为大宋立下无数功劳,民间传闻虽少,但它在史书上可是非常了不起的。
章和折可适,便是西北边塞抵抗西夏的两位砥柱般的人物,他们一个是环庆路经略安抚使,一个是环庆路兵马都监,都是掌握兵权的人物。
至于二人身后的一干文武官员,则大多是庆州渭州等地的地方官员,以及摩下的将领。
众人在雪地里等候很久,折可适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耐,
章却仍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稳如老狗。
「章帅,这赵孝骞是什麽来路?咱们为何在此等他许久?」折可适忍不住问道。
章睁眼瞥了他一下,淡淡地道:「皇室宗亲,楚王世子,汴京同僚送信至,言其颇有文名,才干超群,甚得官家宠信。」
折可适皱眉:「一个锦衣玉食的浪荡子,官家为何遣他率兵来援?莫非为了给他赞晋身之阶?」
章冷冷道:「不要胡说!圣意岂可揣度?听说这位楚王世子有点本事,尔等千万莫慢待。」
折可适冷哼道:「军中可不比锦绣汴京,一切靠拳头,靠战功说话!」
章扭头望向他,道:「他是官家钦封的环庆路经略安抚副使,不仅如此,
他还有监军之责。」
「监军」二字,令折可适瞬间哑口无言。
对边塞武将来说,监军便是猴子头上的金箍,惹不起的。
章冷笑:「你狂,你接着狂,有本事到他面前继续狂。」
折可适魁梧的身子不觉矮了几寸,低调地后退两步。
已老实,求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