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这麽久,赵孝骞终究养出了一些富贵气。
所谓的富贵气,不是吃多好,穿多好,而是被别人无礼对待时,不管他是什麽人,都有立马回去的勇气和底气。
亲王世子,爵封郡侯,当今官家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就差在如来佛的中指上撒泡尿了。
牛逼到自己都害怕的人物,你特麽算老几,竟敢对我无礼?
刑部侍郎?长在哪块地里的野葱?
赵孝骞的回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政事堂内所有人都愣了。
这里是政事堂,在座的全是大佬,小伙子这麽刚的吗?
邢恕被当众得说不出话,气得面红耳赤,指着赵孝骞抖抖索索像中风脑卒。
能坐在这政事堂内,邢恕自然是新党,这些年他郁郁不得志,元佑年间太皇太后持政,大力排挤打压新党,邢恕也在被打压之列。
七八年时间,邢恕被贬谪河阳知府,早已了一肚子火,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章怀拜相,邢恕也等来了他的机会,从河阳知府调任汴京,任刑部侍郎。
他这个刑部侍郎还是热乎的,屁股下的位置刚坐上没几天,正是志得意满之时,谁料到今日竟被赵孝骞顶了个人仰马翻。
「你,你你————-竖子无状!」邢恕指着赵孝骞怒道。
一把年纪的邢怒勃然大怒,年纪轻轻的赵孝骞却云淡风轻。
淡淡地警了他一眼,赵孝骞道:「我不过是拿你的话回敬而已,你急什麽?」
「今日召我进宫奏对的,是官家,我是奉诏而来,官家还没说什麽,你跳出来指手画脚,怎麽?显着你了呗?在官家面前立一个冲锋陷阵的好印象呗?这股子劲头去跟旧党使呀,在我面前作什麽妖?」
一番话说得更不客气,简直把邢恕到了墙根下,当着一众君臣的面,邢怒一张老脸已气得红里透紫了。
而此刻,赵煦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赵孝骞得不客气,但话里的意思无非是暗示邢恕越俎代厄。
确实,赵孝骞是奉诏进宫的,今日要议的是兵役法,事关社稷的大事,赵照本来是要听赵孝骞的意思,结果话还没开口,便被邢恕以宗亲不得干政的名义堵住了。
细细咂摸一番,邢恕这是指桑骂槐,暗中谴责朕坏了祖制呀,才不过是个侍郎,而且当上没几天,这货就飘起来了麽?
赵煦捏揉着手指,威严的眼神朝邢恕淡淡地一扫。
一直静默不语的章这时也看出不对劲了,心头突然一沉,章急忙沉声道:「邢侍郎,圣驾当前,不得失仪!」
说完章惊朝邢恕投去严厉的眼神,暗含警告。
邢恕一滞,着火缓缓退了回去。
赵孝骞朝章牙一笑:「章相公,我可以说话了麽?」
章怀也笑了:「今日所议『兵役法』正是世子提出的,世子理应细说,也好教我等权衡。」
赵煦这时也朝他点头:「子安尽管畅所欲言。」
赵孝骞道:「所谓『兵役法』,是在推行新法的基础上,朝廷再增一法。」
「在座诸公皆是朝中砥柱,当知兵者,死生之大事也。咱们能在繁华的汴京城里治国议事,享受锦衣玉食,全因边疆的将士们为国戍边,严守国境。」
「若有外敌犯边,将士们英勇厮杀,付出血和命,拼死将外敌拒于国门外,
我等才可安享太平,诸公不知同意我这个说法否?」
在座诸位皆点头默认。
赵孝骞又道:「将士们付出血和命的代价,为我等保得太平,诸公可知,他们每年饷俸几何?」
章不愧是宰相,记性是真的好,想了一会儿道:「老夫记得,汴京上四军普通军士,每月可得七百文俸,而边军普通军士,每月可得五百文。」
赵孝骞笑道:「章相公好记性,不过有些事情,高坐庙堂的相公们可能不清楚—」
「说是七百文和五百文,但朝廷发下饷俸,要经历官员和武将层层克扣,扣下来之后,真正落到普通军士手里的,大约只有一百到一百五十文。」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章怀沉声道:「世子,你的说法可有证据?」
赵孝骞笑道:「不需我拿出证据,诸位若有兴趣,不妨换上常服,莫要透露官职身份,随便在汴京城外拉一队巡逻的禁军,仔细问问他们每月手里拿多少俸。」
这件事赵孝骞干过,多次求证之后,赵孝骞才敢在政事堂说出具体的数据。
在座诸公皆沉默,见赵孝骞说得理直气壮,众人渐渐明了,想必他的话错不了。
「将士们都是有家有口的,上有老下有小,一百多文钱养一家子,在座诸公敢想像吗?」
赵孝骞接着道:「除了饷俸,军中的问题其实还有很多,尤其是他们地位低下卑贱,常被士大夫所不屑,就连百姓都觉得当兵不是好谋生。」
「将士们连基本的尊严都没有,凭什麽让他们为了大宋去流血拼命?他们难道天生就该低人一等,天生就该死吗?」
赵孝骞有点上头了,语气不由激烈起来。
章怀皱眉道:「世子的意思是,兵役法是为了提高将士的地位和饷俸?」
「没错,我是这个意思,但这只是表面,兵役法的目的是提振大宋的军心土气,在军中建立赏罚分明的律法,让将士们有个奔头,立了战功,该封官封官,
该赏赐赏赐。」
「朝廷多造点舆论,当兵不是卑贱的谋生,而是为国牺牲的英雄,他们理应受天下百姓的追崇爱戴。」
「历代先帝的陵寝外,给在战争中阵亡的将士立碑,刻名勒石于上,让阵亡将士的英灵守护先帝们的陵寝等等—··.」
「这些都应记入兵役法的内容里,若能照此而为,我相信大宋禁军厢军的战力必然一跃而上,成为真正的精锐之师,与敌交战必奋勇争先,敢死敢拼。」
「安享太平不过是苟安,一统江山才应是在座诸公的夙愿。」
赵孝骞说完后,静静地站到一旁。
政事堂内一片寂静,大家面面相,眼神里透出许多复杂的含义。
沉默许久后,邢恕又站出来了。
「官家,臣以为,世子之言大谬也!文贵武贱,是大宋立国之本,是祖宗之法!祖制岂可轻言废止?」
「若依世子之见,兵役法便是把军汉们的地位提拔到与我等士大夫平齐,简直闻所未闻!君岂不闻唐朝之教训?那时各地藩镇割据,节度使拥兵自重,不听朝廷调遣,故唐因此而亡。」
「兵役法提高将士的地位,便是开了重武的先例,长此以往,将士倚仗武力,目中无人,武将日益骄横,更无君父,难道我大宋要重蹈唐末的覆辙吗?」
「臣,坚决反对兵役法!」
章怀这时也皱紧了眉头,缓缓道:「官家,臣也认为,兵役法太过激进,不妥。」
「祖制在前且先不提,若是提高将士的地位,以英雄之名而追捧,还要立碑刻石于上,此举助长武夫气焰,后患实多。」
章怀言毕,在座的诸臣纷纷出言附和,表示反对。
赵煦叹了口气,眼神有些无力地望向赵孝骞。
「子安,你怎麽说?」
赵孝骞面无表情地道:「诸位只需知道,如今大宋的皇权无比牢固,尤其是兵权,一兵一卒的调动都在官家的掌握之中。」
「只要官家不效唐朝分封藩镇,任武将坐大,你们的担心都是多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