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号的生意之大超乎想象。
如果是一家开在大宁的商行,哪怕是也会涉及到一些见不得人的生意,最起码在明面上,这家商行会有规模极大的合法生意。
会用这规模极大的合法生意,来遮掩那见不得光的生意。
可永乐号不用。
因为在白蒲王做主的时期,黑膏生意在白蒲这边就是合法的。
白蒲王每年从永乐号拿到的好处,多到他足以亲自为永乐号大开方便之门。
所以永乐号在白蒲之内的分号很多,每一家分号的掌柜都手握着巨大的财富。
每家分号每日的流水,都多到足以让任何人生出贪念。
所以当叶部堂即将到仰夜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对于永乐号的每一个人来说也都预感到了自己的人生即将到达一个分叉路口。
对于绝大部分伙计来说倒是无所谓,他们左右不了什么。
当家的在这个分岔路口往哪边走,他们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除非团结。
如果永乐号的伙计全都被调动起来,在谢虞卿的选择与他们相悖的时候他们一直对抗,可能会有些影响,但未必是至关重要的影响。
因为谢虞卿可以给让他们继续留下,也可以让他们走。
他们全都团结起来也影响不了谢虞卿的最终选择,但,能给乔玉楼施压。
当然,每个伙计都不希望自己分得的钱会变少,现在有黑膏生意,他们虽然不分红可是工钱高,远高于其他行业的伙计。
一些分号的掌柜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在和外人有过接触之后开始向伙计们传达一个信息。
那就是一旦谢虞卿向大宁投降,那伙计们的收入将会大幅度降低。
所以伙计们急了。
永乐号的规模庞大,伙计的数量多到超乎想象。
永乐号的总号在仰夜城,仰夜城内的分号就有家,负责不同的销售渠道。
在仰夜城内,永乐号的伙计就有两千人。
这两千人包括寻常的伙计,也包括护院,保镖,押送货物的人员,以及专门的打手。
白蒲之内所有伙计加起来,可能超过五千人。
这些分号的掌柜就试图用规模庞大的伙计,来向乔玉楼施压。
他们不希望黑膏生意被断绝,因为掌柜的拿到的分红可比伙计拿到的那点工钱多得多。
段有章最先要做的,就是这仰夜城内的分号掌柜到底有几个动了歪心思。
仰夜城的家分号掌柜,地位当然还要高于其他地方的分号掌柜,这个人,影响力也非同寻常。
段有章选择和这位掌柜见面的地方也耐人寻味,并非是在永乐号的控制范围之内。
而是在西城,万驼商行势力范围内的一家酒楼。
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仰夜城这个地方代表着混乱,肮脏,处处危机。
可对于有钱人来说,仰夜城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万驼商行势力范围之内最具特色的就是:特色。
西城之内大大小小的青楼竟然有上百家,四分之一的仰夜城聚集了成的青楼产业。
这里有来自各地的女子,最多的当然还是来自西域。
万驼商行可不是什么善人开的慈善机构,他们把西域女子运到仰夜城来的手段充满了罪恶。
这里的产业是集成式的,一家青楼就是青楼赌场酒楼甚至是更为残酷游戏的集合地。
有一些不能放在明面上来说的事,若是让寻常百姓知道了会觉得三观都被颠覆。
比如段有章选择的这家酒楼,一楼二楼是酒楼,三楼和后边一大片宅院都是青楼,四楼则是赌场。
段有章上次来的时候是被万驼商行邀请,他亲眼见到了财富以罪恶的一面出现有多恐怖。
万驼商行的一个分号的掌柜,在这家酒楼里展现出来的邪恶人性连段有章都被震撼。
这个西域商人在选了几个女子之后上楼去了,跟着他一起上去的不只是那些女子,甚至还包括郎中。
当时让段有章很疑惑。
可是到了楼上,他的疑惑被解开了。
这个西域商人有着在他来极为变态的嗜好,然而在那些西域人来又是如此的稀松平常。
当这个西域商人亢奋起来后,他竟然一口咬掉了其中一个青楼女子的乳-头。
鲜血淋漓中,西域商人甩在那女子身上一大把银票。
然后跟着上来的郎中,会上前来,将被咬掉的东西再缝合回去,至于能不能长好他无法确保,但他拿了银子就一定要善后。
这只是那天西域商人展现出来的邪恶的一小部分而已,已经让段有章体会到了金钱作用之下的人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
今天他又选择在这,不是他已经变成了这样的人。
而是在万驼商行的势力范围内,比在永乐号的势力范围内要方便。
“几位掌柜的都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段有章微笑着举杯,起来他今天和以往不同,他有着以往少见的和善。
“我这么多年来一直跟着大掌柜做事,大掌柜喜欢人坦诚直率,所以我做事也一直都直来直往,说话是这样,行事也是这样。”
“今日我邀请诸位来见一见的目的之一,也是想和诸位道个歉,过去这些年中因为我直来直往而得罪了诸位的地方,还请诸位海涵。”
位掌柜的连忙起身,笑着说根本不存在这些。
段有章虽然没有一个明面上能吓住人的地位,他既不是掌柜也不是伙计。
他甚至在永乐号内没有一个身份。
他只是大掌柜乔玉楼的亲随。
“还有另外一件事,如果今天我说话行事还是直来直往得罪人,那诸位,还是别往心里去。”
段有章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位掌柜连忙陪着喝了。
“说两件事吧。”
段有章道:“第一件事,邀请诸位来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有些话要敞开心门说,也是大掌柜的意思。”
他倒了第二杯酒,端着酒杯围着饭桌缓步走动。
“大家都知道叶部堂要来了,必然会对永乐号的生意有些影响。”
“所以大掌柜想让我问问诸位是什么意思?是愿意以后做一个大宁的守法百姓,还是愿意保持现在的状态?”
刘掌柜在听到这话之后犹豫片刻,起身道:“我们都是大掌柜提拔起来的人,说起来都是自己人,既然段爷问起来,那我就先表个态。”
他端起酒杯:“大掌柜怎么选,我就怎么选。”
其他五个掌柜的互相了,按理说都该在此时起身表态,可五个人显然没有这个打算。
段有章觉得有意思了。
他向李掌柜:“李兄,你是最早跟着大掌柜的人,你的意思呢?”
李掌柜一口将酒喝了。
他没有起身,往后靠了靠直接说道:“我性子也是直来直往,索性就干脆些,黑膏的生意可以停,但咱们总得给下边人一个交代。”
段有章问:“李兄的意思是如何交代?”
李掌柜道:“下边的人最近意见很大,这些年都是一起出生入死,我不能不问,他们的意思大概是黑膏生意可以不做了,但各分号想做什么生意就自主决定。”
“除此之外,现在各分号里的存银全都发下去分给伙计们,也算是对他们过去出生入死的补偿,大家都得了实惠,大掌柜让我们做大宁的守法百姓,我们就做。”
“如果大家没有这个补偿,那自然不愿意就这么算了,以往大家不要分红,是因为大掌柜给的工钱不低,但以后不做了,大家拿的少了我不好安抚。”
段有章点头:“所以李兄的意思是,家分号都脱离永乐号,以后家分号是你们位掌柜的自己的生意了?”
李掌柜道:“这是伙计们的意思。”
段有章:“既然都是直来直往的人,那就干脆些别藏着掖着。”
李掌柜深吸一口气,起身直视着段有章道:“没问题,那就直接了当,我们确实是这个意思,大家都是卖过命流过血的人,大掌柜把家分号送给我们,也不算我们太过分。”
“只要分号归了我们个人,我们当然也不敢和大宁朝廷对抗,我们自己做的生意,也是合法合理的生意,当然,就算不合法不合理了,也和永乐号无关。”
“我们犯了法受罚,当然也和永乐号无关,就算是被砍头,也牵连不到永乐号身上,更牵连不到谢公身上。”
段有章点头:“说的没错,只要分出去了,断开了,当然就和谢公无关也和大掌柜无关。”
李掌柜问:“所以段爷是答应了?”
段有章:“我可以答应啊,我又不是永乐号的人,我只是大掌柜的小跟班。”
他端起酒杯:“来除了刘掌柜之外,你们五位都是这个意思。”
刘掌柜犹豫片刻,脸色发红的说道:“其实我也是这个意思。”
段有章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不必害怕,我就是替大掌柜问问你们是什么意思,既然你们表态了,我今日的任务也就完了。”
他举杯道:“今日喝了这杯酒,在这楼子里的所有消费我请了,我会把你们的意思如实转告给大掌柜,至于大掌柜怎么选择,我真的做不了主。”
个人举杯道:“段爷能帮忙说上话,我们也很感激,今日这杯酒喝了,以后咱们还是好朋。”
大家一饮而尽。
段有章放下酒杯后,一边围着桌子缓步走动一边说道:“李兄跟着大掌柜最早,大掌柜为你安排了家业,每年给你的分红也最多,一年两万两总是有的。”
“赵兄也不少,刘兄,王兄,孙兄,郑兄,你们每年的分红应该也在两万左右,如果说亏待了诸位,那肯定是没有吧?”
那个人互相了,没有人回话。
段有章道:“大掌柜一年拿的银子是诸位的十分之一,两千两不到。”
他指了指自己:“我一年拿的银子都比大掌柜多些,我一年三千两。”
那个人互相了,似乎都意识到了段有章绝非这么善。
“散伙是必然的,散伙就有散伙酒。”
段有章停下来,向那个人:“其实,不管你们到底是什么态度都留不得你们了,酒里有毒,你们个人的酒里都有。”
他有些遗憾:“其实本来还能是一家人的,还能像过去那样生死与共,可现在只能是我送送诸位了。”
他抱拳:“诸位走后,你们的家眷我会安顿好,我会告诉他们,你们是为永乐号而死。”
就在这时候,李掌柜的忽然哼了一声:“小段,你真的以为,你这样的人,不你这样一个走狗,家犬,就能左右我们生死?”
他冷笑一声。
段有章表情一怔,忽然胸口剧痛,紧跟着一口血喷出来。
李掌柜着段有章摇摇晃晃倒了下去,他回头吩咐道:“去给大掌柜送信,就说小段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