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嬷嬷口中喃喃念叨,声音越来越低,不一会便没了动静。苏怜卿探了探鼻息,摸了摸脉搏,发现她已经气绝身亡。
与此同时,老嬷嬷的七窍,都流出鲜血。
苏怜卿出身罗教。罗教虽然没有西域密宗将人体玩得那麽邪恶,却也对人体研究并不避讳,清楚云长老是魂飞魄散,并引起大脑血管爆裂,导致的死亡。
可惜她刚才不敢神魂出壳,没瞧清楚害死云长老的是什麽东西,居然让云长老临死前说出「圣子害我」那样的话。
圣子只能是莲花教的圣子,因为罗教的圣子不叫圣子,而叫道子。
罗教的教义偏向于原教旨主义,主张求取大道,与诸子百家相近。
莲花教是脱胎于罗教的支派,偏向于世俗化。所以罗教总坛的意思是让苏怜卿以莲花教圣姑的身份参与莲花教的事务。
圣姑其实名分上,还低于圣子。
「以云长老的道术,即使不敌对方的道术,也不至于身死道消,主要还是因为咒术被反噬了,神魂本就接近溃散。」
「云长老是对徐青下咒,难道动手的是徐青,可是徐青怎麽可能是莲花教的圣子?」苏怜卿脑袋不够用了,觉得云长老临死之前,莫不是产生幻象。
其实这也是有可能的。
因为修炼道术,本就容易滋生心魔,幻象重重。
而且莲花教现在根本没有圣子。
这与莲花教丢失了一部分传承有关。而且上次岭南起义失败后,莲花教教主和大部分高层都被杀死。
所以莲花教现在其实处于一个群龙无首的状态。
虽然罗教名义上能约束莲花教群雄,不过这些人也不太愿意让罗教直接掌控,因此有不少莲花教的中坚人物提出,谁能找回莲花教丢失的五大魔神观想法,谁便是本教圣子,并愿意接受圣子的统领。
其实这也是一个藉口,但占据了名分大义,罗教即使作为主宗,也没法强行指认教主。
毕竟莲花教的这些老人不认,强行指认,只会让残存不多的力量,分崩离析。
这是罗教总坛不愿意见到的局面。
没有莲花教这些支派冲在前面,罗教就要直面朝廷的打击。
为了大局,有些时候,总坛的高层也会做出必要的隐忍。
从这一点来看,罗教和莲花教这些支脉,和大虞朝很像。因为朝廷中枢和地方也存在角力。
别以为造反没成功,内部派系就会齐心协力。
除非天降伟人,有不世出的英雄,统摄群雄,否则这些桀骜不驯的家伙,怎麽可能真心诚意奉一个人为主。
自古以来,造反的势力,往往都是一开始就内斗到底的。
苏怜卿对此很是心累。
她苦口婆心劝云长老,结果无济于事。
对方宁愿身死道消,都听不进她一句劝。
不一会,外面传来动静。
苏怜卿心知这是武定侯府,不敢久留,于是来不及带走云长老的尸身,
只将她身上重要的事物拿走,摸出房门。
这时,武定侯府,竟愈发骚动起来。
趁着混乱,苏怜卿顺利逃离武定侯府。
徐青用夜叉王捅破老嬷嬷的神魂之后,心中还不解气。他此时的视角在夜叉王身上,愤怒情绪感染下,夜叉王竟有些失控,居然朝着侯府中气血最强大的地方过去。
夜叉王本就是徐青恶念所化。
既然来都来了,乾脆要一不做二不休,连武定侯一起宰了。
这也是恶念膨胀下,失去理智的结果。
徐青作为本体,感受到夜叉王在怒火加持下的力量,居然有些控制不住。其实这也和他先前圣气消除黑气之后,加持了夜叉王的力量有关。
现在他观想出的夜叉王,已经是他本来观想的夜叉王力量的数倍,再加上刚杀了一个暗算自己的人,恶念通达,更加膨胀。
徐青现在总算明白,修炼神魂的人,为何容易走火入魔,坠入邪道。
这也太抽象了,自己观想出的魔神,一旦力量超出他的掌控,就会失控发疯。
要是他用夜叉王多杀几个厉害的仇人,怕不是这玩意都要上天。
这跟养小鬼一个道理,稍不注意,便会玩火自焚。
徐青见夜叉王去找武定侯,心里冷静下来,并不着急。
反正这魔神是他观想出来的,乃是他的恶念汇聚,即使遭受重创,对他的本体神魂,造不成根本性的损伤。
与此同时,还能看看这魔神到底有多厉害。
而且修炼道术的人,如果可以藉助这类魔神观想法害人,那朝廷官员凯不是防不胜防?
现实里,莲花教丶罗教并没有因此这麽嚣张。
难道他们的咒术丶观想法都远不及魔神厉害?
正好藉机试一试。
夜叉王刚靠近武定侯的议事大厅,便看到一股青紫之气涌出。夜叉王原本高大的身躯,在这股青紫之气的压制下,居然硬生生小了一半。
「何方鬼祟。」这时,里面传出一个暴喝之声,只见有一个太监蹄出来,一拳朝着夜叉王所在轰击过去。
拳头带起猛烈的气血,一下子令夜叉王陷入劲风之中。
轰!
虚空中,夜叉王身上爆出一团红雾,迅速消散无踪。
徐青在提学官宅的客院里睁开眼睛,额头冒出冷汗,「武道对道术的克制,诚非虚言。好在,我的武道造诣也不浅了。」
纯粹的道术高手,遇上气血阳刚的武者,哪怕对方的境界低一些,怕也能令道术高手心生忌惮。
「说白了,哪怕魔神观想法,也是人心里的幻象,远没到化虚为实的地步。」
「不过那青紫之气是什麽?气运?」
徐青用心琢磨,觉得不像是个人的气运,更像是王朝气运。
他猜测,这和武定侯的身份是皇帝救封的勋贵有关。
因此得到王朝气运加持。
根据青铜镜的评价,紫色在气运里面,算是极为尊贵的一种颜色。
王朝气运与人道结合,看来对道术一类极为克制。
这也是很少有朝廷官员被道术高手刺杀的原因吧。
果然物理消灭永远是都是最稳妥有效的手段。
徐青的猜测是结合现实来判断的,大致不会差多少。
他取出那副画着夜叉王的字画,对着它重新观想夜叉王,不一会,一尊青面猿牙丶满头赤发的夜叉王出现了。
但是比先前在侯府被压制前的夜叉王缩水了许多。
严格来说,甚至比徐青一开始观想出的夜叉王都还要小不少。
「看来夜叉王在外面出事之后,我只需要重新凝聚观想出来便可。因为我现在的恶念没那麽多,所以眼下的夜叉王,还不如我一开始观想出来的。」徐青同时观察自己的神魂,除了有点精神疲惫外,没有其他的感觉。
甚至,还有些说不出的轻松感。
「看来观想的夜叉王越厉害,对神魂的负担也越重。我的神魂也还不够强大啊,否则这些也不算什麽。」他心里还有一个猜测,那就是夜叉王仅为五大魔神之一,如果将五大魔神全部观想出来,对神魂的要求岂不是要比现在高许多。
这玩意有点像七伤拳,内里不够,强练下去,反而会伤到自身。
但是神魂强大,再驾驭五大魔神,岂不是能随时凝聚自己的恶念,让神魂愈发纯粹?
修炼之道,正如阴阳,要从两面来看。
他又想到武定侯府打散夜叉王的那个死太监,阴阳人,武功居然这麽厉害。上一个给他这麽强压迫感的武道高手,还得是林天王。
不知两人谁更厉害。
徐青感觉,常理来说,估计是死太监更厉害。
因为一般而言,练武的太监,都是比较大的反派,
何况江湖传言,心中无女人,拔剑自然神。太监在这方面,天然有优势。
「什麽,云嬷嬷死了?」武定侯大发雷霆,将一个价值不菲的青瓷茶杯摔碎。
好吧,摔碎之后,更心疼了。
这套茶具,可是珍品啊。
越想越气。
武定侯想到赵太监还在旁边,忍住怒气,「赵公公,今天让你看笑话了赵太监:「没想到对方也有修炼道术的人,不过刚才我用武道气血打破他的道术,怕不是受了不轻的反噬。」
他说话间,阴厉地笑着。
武定侯点头附和:「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本侯即使没有这个侯爵,也是朝廷敕封的命官,居然不知天高地厚,想凭区区道术来对付本侯。」
身为朝廷命官,有王朝气运加持庇佑,寻常的道术高手,在他身上施展道术,根本起不到作用,顶多有些幻象而已。
除非将神魂修炼到能驱物的层次,再修炼特制的法器,才能对他造成实质性威胁。
只不过,那样的话,就没了道术无形无质的特点。
身旁有厉害的武者护卫,照样不惧。
赵公公:「侯爷你不是请那个云嬷嬷对付那小子,怎麽她突然就死了。
难道是刚才想要偷袭我们的道修出手?」
武定侯:「我也没想到云嬷嬷的道术根本没她吹嘘的那麽厉害,居然被人用道术反杀,哎,这些莲花教的教匪要是中用,也不至于被朝廷大军打得抱头鼠窜。」
赵公公:「算了,她死了正好算是侯爷的功劳。不都说咱们通教匪麽?
正好把她尸体交出去,堵那些人的嘴。」
武定侯有些,主要是他还有些生意上的事和莲花教扯不清关系,如果交出云嬷嬷的户首,无疑会引起那些人的仇恨,损害自己的利益。
要是损朝廷的利益,他就不会犹豫了。
刀子砍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不疼。
赵公公见状,暗骂庸才,干大事惜身,见小利忘义。他怎麽和这种废物合作,现在搞得自己也泥足深陷。
赵公公顿时有了卖队友的想法。
其实武定侯本就是旁系小宗上位的,没有经过严格的勋贵教育,因为又和原本的勋贵体系融不到一块,皇帝才放心用他来监察南直隶。
结果,皇帝也没想到,这家伙能废物成这样。
另外,皇帝心思深沉,也不会全信武定侯,因此赵太监也是皇帝的耳目好吧,这个虽然聪明,但太监都没蛋了,做事情都是胆大包天的,没有不敢贪的。
武定侯倒也知道现在的局势,犹豫了一会,还是同意了赵太监的说法。
徐青跟着周提学来参加宴会的地点在应天府的官驿。
驿站嘛,本来就是达官贵人迎来送往的场合,而且还能公费报销。而且能使用应天府驿站的人,一般都是南直隶的大佬。
今天的东道主其实是吴巡按。
好吧,归根结底,实际上是吴巡按没那麽多钱。
在驿站公费吃喝,一来展示自己的权威;二来,不用花自己的钱。
请来作陪的头号大佬不是周提学,而是应天府的一位大佬。当然不是直隶总督丶巡抚丶布政使这些,而是致仕的方阁老。
说起来徐青和方阁老还有渊源呢。
那副画着夜叉王的画,上面便有方阁老的铃印镇压画中魔神。
此外还有应天府知府许忠义以及一些其他官员。
周提学和应天府知府算是一个级别,不过应天府内,肯定许忠义大一些,整个南直隶而言,周提学份量也仅次于吴巡按了。
这听起来,确实让人不爽。不久前,吴巡按在周提学这二甲排名第二的翰林学士出身的人眼中,能算什麽?
论官场修行的灵根资质,周提学算顶级异灵根,吴巡按也只是下品杂灵根,仅比举人强一点。
至于秀才,秀才在二甲进士大佬眼里还是人吗?
「这便是吴大人的学生徐三元吧。」许知府一看就是八面玲珑的角色。
不玲珑不行啊,应天府是全天下达官贵人仅次于神都的地方,不会为人处世,干一任下来,指不定要得罪多少人。
当官的都知道,人走茶凉的道理。
你得罪我,在位时我不收拾你,你下台了,看我怎麽弄死你。
这不是针对方阁老,是针对所有致仕的官员。
方阁老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他都快八十岁了,当个吉祥物就好了。皇帝要他为地方变法站台,他就站台,要他安抚乡绅,他就安抚。
效果有没有不好说,但态度一定要端正。
不然还想不想要死后混个好的谥号。
就算不要好的,也得想想死后被弄个阴阳怪气的谥号可怎麽办。
大臣们想用皇帝的身后名来束缚皇帝,但现在的皇帝也挺好学的,经常拿大臣的身后名来威胁大臣。
徐青当然不能让在座的各位帝国栋梁叫自己什麽三元,谦虚道:「只是一个小秀才,大人切勿把坊间戏言当真。」
吴巡按显然还有点摆谱了,叫大家各自落座。
这官场人,进化得就是快,进城才几日,很快就适应了现在巡按御史大人的身份,没有特意招呼徐青,表示亲热。
这也是进城数日,周围全是四品五品的准高官拍马屁,谁顶得住啊。
不免就矜持起来。
其实内心里,吴巡按还是颇想着徐青朝他靠拢的。
可惜徐青不解风情,坐到了周提学身边。
谁叫吴巡按身边是方阁老。
徐青偷学了五大魔神观想法,遇到在字画上盖章的方阁老,莫名有点心虚,总觉得自己靠对方太近,容易被看穿底细。
周提学见徐青坐在自己身边,颇是高兴,准外侄女婿还是心里向看自己啊。
不过也不能和吴巡按生分。
毕竟好女婿的心意,他算是知道了,得为小儿辈前途着想。
周提学举杯道:「今日在座诸位,皆是天南柱石,我提议,今日不论高低,以文会友。」
众人点头称是,并问拿什麽做彩头。
这时天京城神武营的刘参将凑热闹道:「我是个粗人,不懂文学之道。
今日就拿一匹爱马当彩头,给各位大人助助兴。」
于是有官员调笑,「莫不是淮南瘦马?」
刘参将嘿嘿一笑:「我这匹马可烈得『紧』呢。」
「紧的好,紧的妙——·
跟着有大人们哈哈大笑起来,空气里充满快活的气氛。
果然,男人凑一起,就喜欢聊女人,搞颜色。
徐青这一世还是童子鸡,跟这些人格格不入啊。
此时,又有官员起哄,今夜没有乐伎相陪马?
话音未落,便有驿站的驿丞请了一位姑娘进来。
驿丞迎来送往,搞接待是专业的。知晓今晚是个大活,特意请来如今应天府教坊司的当红花魁苏怜卿。
哪怕对方说自己不舒服,也强请过来了。
当苏怜卿走进来时,在场众人,多少都呼吸一室。哪怕其中有官员已经见过苏怜卿,但今夜的苏怜卿美得格外不同,有种破碎感。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这都是在座诸位栋梁心之所向。
所谓美人,正是要这种啊。
苏怜卿神色憔悴,颇是我见犹怜。与此同时,她也看到了徐青,不自觉有点惊慌失措,禁不住低头。
众人看见,心下也不自觉有几分怜惜。
唯有徐青,暗自心想:「你们怕是不知道她的脸,未必是真的。」
红粉骷髅啊。
徐青在夜叉王捅杀云嬷嬷之后,也察觉到了苏怜卿的存在,不过那时候夜叉王上头,无暇他顾。
但徐青也基本确定了,苏怜卿极为擅长易容之术。
「这女人似乎现在很怕我,正好又让我遇见了,今晚看有没有机会拿下她。」徐青暗自琢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