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还没给自己洗过衣服呢,倒是先给陆无咎洗上了。而且,这衣服哪里还有什么灰尘啊,明明昨日都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她疑惑地拿着衣服对着光看了又看,找了半天才找到一根头发丝,看起来还是她的,大约是昨天抱在一起的时候勾上去的。
这么干净还让她擦,分明就是想给她找活干吧。
连翘狠狠揉了几把,把他的衣服揉得皱成一团丢了过去。
“好了,擦干净了!”
陆无咎神色不快,连翘才不管他,拍拍手,扭头便走,打算找找出路。
这里有韩方士留下来的吃的,她倒是不担心饿死,就是担心自己和陆无咎一起被憋死。
不过这时,陆无咎却望了望她:“不必找了,已经有线索了。
连翘抬头:“哪里?“
“洞口。”陆无咎朝着洞口冒白光的地方往外走。
“这里不是找过了吗?”连翘问道。
陆无咎没说话,只是让她跟着走。
又卖关子!连翘没好气,他长这张嘴有什么用?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嘴又很毒,他要是个哑巴的话,她一定没那么讨厌他。
往前走了好一会儿,地面突然坎坷起来,连翘差点被绊了一跤,她赶紧站稳,一低头,却发现绊住她的竟然是一颗骷髅头。
再往前路一看,不止是一颗骷髅头,地面上坑坑洼洼之处,都依稀看得见白骨,长长的一直看不到头。
这画面颇为震撼,连翘一时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
陆无咎看了眼那些已经腐朽的款式不一的衣服,猜测道:“应该是之前进来过的人,大半被困死在此处了。”
连翘脑中嗡然一声,这地方死过这么多人,他们会不会也出不去了?而且陆无咎昨晚到底有多无聊,竟然走了这么远?
她忧心忡忡,陆无咎却依旧往前走,连翘于是也跟上去。
走过了长长的白骨人堆,终于,陆无咎停下,眉眼微微凝着,看向石壁。
连翘凑过去一看,发现石壁上刻了一副女子的画像。
那女子只有一个背影,长长的衣摆曳地,手中握着一柄剑,头倨傲地扬着,看向远方。
但眼睛却好似被蒙住,只有长长的飘带随风扬起,同她飞扬的衣摆缠在了一起。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依旧难掩她的风姿。
连翘惊讶道:“这样的风采,这是哪位神或仙,怎么好似没见过她的画像?”
陆无咎望向那女子手中的剑,猜测道:“骊姬。”
连翘吃了一惊:“是那个堕神?怎么可能,不是传说她天性暴虐,弑杀成性么,她怎么会长这样?”
陆无咎指了指那画上的剑:“这剑长而窄,轻薄细巧,却带有倒钩,隐约见得鳞片纹理,正是传闻中骊姬的配剑??青合。”
连翘不像他是个剑修,不那么了解剑,但她知道骊姬乃是古神遗脉,昆仑神宫最后一任神尊,她的原身正是一条银龙,传闻中的配剑也是她的护心鳞所化,乃是一把无坚不摧,见血封喉的神兵。
她们家的藏宝阁也有过几片上古流传下来的龙鳞,连翘凑过去仔细瞧了瞧,发现那纹理倒还真像龙鳞,这么说,这个看起来清冷出尘的女子真的是骊姬了?
这也不能怪连翘震惊,毕竟她从小就是听着骊姬的童谣长大的,幼时只要一调皮,她爹就会恐吓她再不回家就要被堕神抓走了。
骊姬当然不拐小孩,不过她手段可比这残忍得多。
百年前,神族虽然凋敝,但仍有数十人存活,被供奉于昆仑神宫。只是这些活下来的神族因为血脉保持纯净,内部通婚的缘故,各有各的残缺。骊姬是那一代诞生的唯一一个四肢健全的神。不仅健全,她容貌传闻十分?丽,比起上古神族来也
毫不逊色,更难得的是她聪明好学,于是当之无愧成为了昆仑神宫的神尊。
然而继任后,她暴虐的本性就流露出来。原来她相较于其他神族不是肢体残缺,而是精神有异,时常控制不住自己,发病时见人便杀,甚至连同族也不放过。
时间一久,所有人苦不堪言,遂联手将她锁于万尺深的寒潭深处,足足百年。
然而即便如此也没能拦住她,在神祭日当天,被锁住的骊姬不知怎的冲破封印,重回神宫。
据说,那一日,骊姬披头散发,手执青合,赤足立于祭台上,见人便杀。昆仑神宫仅存的神族几乎被她屠杀殆尽,前去营救的神们也被杀了数千之众。她脚底之下尸山成堆,血流成河,可谓名副其实的尸山血海。
屠戮持续了十日之久,最后据说骊姬是同归于尽,以神魂为作引,以崆峒印为炉,将昆仑神宫百里之内焚成了焦土。
经此一事后,昆仑神宫覆灭,崆峒印破碎,四大神侍家族亦损失惨重,后来过了数年,四大家族各自分割了一片神宫的领土,才有了如今的格局。
骊姬暴虐的事迹在他们这些后辈里也广为流传,几乎到了闻之色变的地步,话本里的骊姬也大多被描绘成一个披头散发,满身是血的疯女人,如此清冷孤高的骊姬画像,连翘还从未见过。
“不过,骊姬的画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连翘纳闷。
陆无咎道:“她应该来过。”
连翘回头望了望满地的尸骨:“你是说,这个山洞在很久之前就有了?久到骊姬那个时候,这些死去的人也是神宫时代的人?”
陆无咎道:“不好说,但至少有一部分是。’
连翘又仔细打量起这山洞来,尤其是石壁上的这幅画,越看越觉得画上的人仿佛活过来了一样。
特别是那把剑,竟然连发光的龙鳞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她伸手试图摸了摸,那龙鳞竟然像真的一样,并且离手的时候手指微微刺痛,有血珠滴了下来。
紧接着,那墙壁突然抖了一抖,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这剑竟然是真的!
她早该想到的,上古造物非同当今,既然饕餮能化作花纹藏于剑内,这剑自然也可化作花纹藏于画中。
电光火石间,青合已经破壁而出,裹挟着弑神的戾气,化作数道剑影,向他们齐刺下来。
连翘眼疾手快,立即弯身躲开,陆无咎也险险一避,后背紧紧贴到了墙上。下一道剑光立即又劈了下来,连翘迅速躲闪,整个人快扭成了一根麻绳。
陆无咎如今也没有法力,幸好他身法也颇为灵活,两个人暂时没有受伤。
连翘被逼得步步后退,踩到了那堆白骨上,一脚踩到一个被削掉一半的头盖骨时,她浑身一哆嗦,顿时有唇亡齿寒之感,这半个头盖骨恐怕就是这青合的杰作,而这些人里也有相当一部分应该是像他们一样误闯的人,被碎成了尸块。
连翘心惊肉跳,纵然她再灵活,也抵挡不住这剑分成数道,齐齐劈砍过来。而且这剑怪得很,刚出鞘时两个人都劈,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专劈她一个人。
难道是想各个击破?一把剑还生出灵识了?
又一次三道剑光一起砍过来的时候,连翘累得喘不上气,更何况,她还需要提着没系好的裤子,微微分神了一下,没留意从右侧还袭来一道剑光,在她发现时,那剑光已经近在咫尺??
就在她以为要完了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揽住她的腰,将她险险拽开,然后那剑狠狠扎进石壁,铿锵一声,墙面霎时裂了一道长长的缝。
连翘心有余悸,若她没躲开,恐怕被扎穿的就是她了。
她拍拍心口,回头一看,发现拉住她的人是陆无咎,只见他眉眼一凛,反手祭出他那把穿花饮血剑,然后饕餮便从沉睡中被唤醒,咆哮着和青合剑缠斗起来??
连翘终于能松一口气,幸好有饕餮,别看它平时晃着脑袋不着调,关键时候倒也很是中用,威风凛凛,一点也不比青合的气势弱。
他们两厢缠斗时,连翘突然听见了水滴落的声音。
奇怪,这山洞里哪来的水?连翘四处打量,眼神一低,却看到了地上不知何时滴落了几滴血,再往上看,只见那血是从陆无咎的指尖滴下来的,他的右臂竟然被划了一道一指长的伤口。
连翘挪过去:“你这手,是替我挡剑的时候伤的?”
陆无咎抽回手:“不妨事。”
在外头,这伤对他们修士而言这的确算不上什么,但如今他们用不了法力,便只能硬扛。
连翘奇怪:“你为什么救我?”
陆无咎没什么情绪:“还能为什么?你死了,我也得死。”
呵!果然是这个原因,她就知道陆无咎没那么好心。
不过,论迹不论心。连翘握住他的手打算帮他暂时包扎上,至少不要在她面前继续流血。
这里没有合适的布,她打算从自己身上撕一块下来,本来手都已经伸到鹅黄色衣裙下摆了,想了想,又记起陆无咎很爱干净,于是她又掀开一层,换到里衣上,从下摆撕了一块洁白的绢布捆在他手臂上。
捆了三圈,她还解开了自己发尾系着银铃铛的红色头绳,用来替他将伤口缠好。
这么整理一番之后,连翘看着陆无咎包扎好的坠着银铃铛的右臂很是满意。
陆无咎却很是不满意,瞥了眼那铃铛眉头一皱就要扯掉。
连翘一把按住:“只有两根头绳了,你不要银铃铛,就得要小蝴蝶!”
陆无咎打量一眼她发梢坠下来的白玉蝴蝶,沉默片刻,终究还是选择了银铃铛,但脸色却不大好看。
“你就不能换种头饰,幼不幼稚。”
连翘白他一眼:“关你什么事,要不是现在没办法,你以为我愿意割爱?再说,这可都是别人送我的,都是心意。”
陆无咎顿了顿:“别人送的你都戴着?”
连翘摸了摸:“我喜欢的当然戴了。”
言外之意,不喜欢的碰也不碰。
陆无咎莫名又想起了那根浪费了无数块玉料才雕刻出来的白玉簪,烦躁地把手抽了出来。
这时,缠斗的一剑一兽已经分出了胜负。
饕餮一爪子把戾气耗尽的青合拍到了石壁上,只听咣当一声,长剑落地,再也没动弹过。
饕餮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迅速变回了人形,只见一个总着角的幼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唇红齿白,抬起袖子一下一下地擦着汗。
连翘颇为满意地夸奖两句:“饕餮,你最近表现很是不错嘛。”
饕餮哼了一声:“会不会说话,我何时不好了?”
连翘心情大好,没跟它计较,反而拍了拍他的肩:“你这么厉害,相信将来即便陆无咎接回了那只坏猫,也不会抢了你的地位的。”
饕餮很是受用:“那当然了,它怎么能跟我比!”
“不过。”饕餮转了转眼珠子,“你是怎么知道那只猫的?“
连翘坏心一笑:“我不但知道,我还给你葡萄吃,安慰你了,你忘了吗?”
饕餮震惊道:“什么你给的,不是主人给的吗?”
“主人?”连翘故意拉长尾音,“哦,忘了和你说,那天,我和陆无咎其实换了魂??”
饕餮愣了一下,再仔细回想当天的场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它就说主人怎么可能因为剥葡萄这种小事深更半夜把它叫醒……………
“原来是你!”
饕餮怒了,不仅使唤它,还故意编造一只莫须有的猫来吓唬它,简直太可恶了,于是它噌地爬起来握着那把青合就要找连翘算账。
连翘哪里料到它居然敢拿剑,凶巴巴地命令它停下,饕餮正在气头上,哪里又肯放下。
两个人乱作一团,互相扯头花,陆无咎被晾在了一边,他冷冷斥责一声:“好了。”
饕餮这才不情不愿地收回剑。
连翘则理了理衣襟,一副志得气满的样子。
饕餮又白了她一眼:“神气什么,又不是真的有猫,你以为你能吓唬得了我?”
连翘本来不想打击它的,但饕餮语气实在太惹人厌了,于是她恶狠狠地抖了出来:“怎么没有,那只猫不是我编的,我可看到陆无咎的札记了,那书都被翻卷边了,说不定陆无咎早就已经将它养在了外头,每天亲亲抱抱摸摸,你不知道而已。
饕餮深受打击,小心地看向陆无咎:“主人,真的吗?”
陆无咎看了连翘一眼,若有所思。
连翘赶紧道:“我可没有偷看,是那本书自己掉出来的,不小心被我看见了而已!”
那书分明是放在木盒里的。陆无咎没拆穿她,只是淡淡对饕餮道:“蠢得厉害,又不一定带回来,你急什么?”
饕餮顿时又心花怒放,和一只蠢猫计较什么?它可是威风凛凛的神兽,说不定以后这猫还要靠它保护。
于是筋疲力竭的饕餮放心地回去休息了。
连翘却来了兴趣,凑过去眨了眨眼:“你竟然真的在外面养了一只猫?快告诉我,那猫是什么颜色?”
陆无咎瞥她一眼,似笑非笑:“白的,通体雪白。”
“竟然是白猫?”连翘最喜欢可可爱爱的小雪球了,她又追问,“那手感呢,是软毛还是硬一点的?“
陆无咎道:“软,很软。‘
连翘眼睛发亮:“养的怎么样,是不是油光水滑的?”
陆无咎回忆了一下:“嗯,是很滑。”
“这么说,这是一只香香软软又油光水滑的雪白小猫?”连翘已经能想象出有多可爱了,“要是给我,我能亲亲抱抱摸上一天!”
陆无咎倒是没反驳。
连翘一看他的眉眼就知道他真的喜欢,又纳闷道:“既然这么可爱,你怎么能忍住不把它带回来?”
陆无咎扯了扯唇角:“这猫颇有些娇蛮,脾气不小。”
果然是只漂亮坏猫,连翘好心地给他出主意:“脾气很大啊,那你要多给它顺顺毛,哄一哄它,你对它好,它当然也会喜欢你。”
陆无咎抬眉:“哦?”
连翘很大方道:“我幼时养过两只猫呢,很是有心得,你以后若是不知道怎么样可以来问我,保证这小猫对你百依百顺,天天撒娇,还可以让你摸肚皮,想干什么干什么。”
陆无咎微微勾唇:“好。”
见他听得很认真,连翘也很满意,又凑过去道:“既然你心这么诚,看起来也是个爱猫的,那我就多说几句告诉你一个养猫的窍门。”
陆无咎望着她:“什么窍门?”
“小猫最喜欢被摸的地方??”连翘笑眯眯,“小猫最喜欢被摸头,摸下巴了,还有的猫最喜欢被摸尾椎,你一摸,它就会把屁股翘起来。”
连翘比划了一下,身后的小树枝像猫尾巴一样摇了摇。
陆无咎眸色一暗:“好,以后试试。”
连翘其实存了小心思,教他哄小猫什么的其实都是在麻痹他,她真正的目的是趁他高兴讨要那把掉落的剑。
她捡起掉落在地上青合,清了清嗓子:“养猫着实不易,我可以帮你,不过,你是不是也应当有点表示?”
她已经说得很明显了,陆无咎只要不傻就应该主动把这把剑让给她,反正这是把女子用的剑,他已经有了妖剑,没必要再多一把。
但陆无咎神色却淡淡的:“你若是教得好,让你摸一摸也是可以的。
连翘生气,怎么听不懂呢,谁要摸猫了,她要剑,好剑!
她眨眨眼,故意在他面前对那把剑爱不释手:“猫么,自然是要摸的,不过你能不能带回来还不一定,我看,要不给我点别的报酬,这把剑就归我吧,它和我挺相配的。”
陆无咎审视她一眼:“相配?”
连翘急了:“怎么,你不信?我当年及笄的时候跳了一支剑舞,据说名动天下,别人都夸人剑合一,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剑舞,也有人说若是能把配剑换成骊姬失落的那把青合会更上一层楼,你不记得了?”
陆无咎漫不经心:“那天?我记得那天你说有事找我,把我叫去后山,然后,你没来。”
整整一晚上,从天黑到天亮。
连翘挠头,她都忘了这茬了,好像是因为她发现陆无咎送她的簪子太敷衍,故意捉弄了他一回。
不过陆无咎这人她是知道的,最是没耐心,一刻钟发现她没去他肯定转身就走了,总不可能在冷风里等了她一夜吧?
小气!这么小的事居然能记到现在。
他一定是因为没看见她跳舞觉得她针对他心存记恨罢了。
连翘于是假装忘了,干笑两声:“是吗,哈哈哈,还有这回事?无妨无妨,我再给你跳一回,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惊艳,什么叫相配。”
于是她握着那把软剑,足尖一点,纵身起舞,如轻云慢移,旋风疾转。
陆无咎静静地看着她,虽然没说什么,但目光一直没离开,连翘猜到自己定是折服他了。
于是想要再炫一炫技,以一个高难度的姿势来了一个春燕展翅,想要再惊艳他一下,让他心甘情愿把剑让出来。
纤腰灵动,回眸浅笑,淡黄的衣裙被吹得翩翩飞扬,连翘摆出了一个生平最完美的笑,然而就在定格的那一刻,忽然腰间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
再一低头,只见翩翩飞起的衣裙下两条又细又长的腿格外显眼。
而她的亵裤,则丝滑地层层堆到了脚踝…………
陆无咎掠过她修长白皙的双腿,轻笑一声:“是够惊艳的。”
连翘脸色爆红,立即弯腰,双手捂住自己飞扬的衣裙,救命啊,早不掉晚不掉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裤子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