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黄飞鸿行医经验深厚,许多医书里错陋的描述,都被他删改补全,此时与白决聊得兴起,我传你医术,你传我武功,一时之间,只听得一旁的梁宽目眩神驰,头一次知道平日里所练的拳法,竟有这般奥妙用处。白决也大有所得,不说功夫,单只说医术,就足以让白决成为一方名医、妇科圣手了。毕竟白决积累到了,再经名师指点,三言两语之间,己是解破心中数道疑惑,其余寻常难处,水到渠成之下,自己也能体悟出来。“那位仁兄,你在一旁瞧我们聊这么久,有何贵干?”白决突然侧身向数步外一个中年男子笑问道,对方气质不俗,不似清廷、洋人的鹰犬,因此白决倒是问得客气。一旁黄飞鸿闻听此言,登时暗道惭愧,他乍见偶像,心中激荡不能自持,恨不得弃了十三姨,与白决白天演功夫谈医术,晚上抵足而眠,一口气聊上三天三夜,一时之间,竟是失了武者的警惕,被人暗中窥视也没发觉。此时黄飞鸿猛然惊醒,才察觉在白决来之前,此人已有数次看向自己了,只是自己以为自己长得帅才招人窥视,自己没做过亏心事、没有仇家,这才没有多想。斜座处那人,生得眉眼方正、一身英气,与此时的国人麻木气质迥异,见自己被发现,也不意外,反倒生出欢喜,行身过来,近前拱手一视,低声喜道:“旅途之中,能遇到宝芝林黄师父已是万喜,不曾想竟又见到津门白英雄!上天待陆皓东何其之幸!在下是西洋学校的老师陆皓东,见过二位师傅!”陆皓东?一旁的黄飞鸿还没什么反应,他平日里一心习武行医十三姨,对时政不大关心。白决却是眉毛一挑,笑问道:“陆皓东?朝廷通缉的那个革新派的人?”朝廷通缉?黄飞鸿眼睛睁了睁,没什么反应,他虽忠心于国家朝廷,却也不是小孩子,对这些革新派很有好感。陆皓东见两人对自己身份都没有反应,眼角看了看四周,见无人察觉,不由苦笑道:“顶无片瓦、身无立锥,仓皇奔走之人,让白兄见笑了。”他比白决年龄大,但白决此时声名实在太盛,他自降身价,旁人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妥。白决拉陆皓东坐在身边空位,饶有趣味地看了他一会,突然道:“陆兄,你们革新党人,是做大事的人,想必也知道我近日行为,已惹怒了清廷。我近日心里有个疑惑,要向你请教,你说我若宰了慈禧光绪,对你们可有影响?”!!!一旁的黄飞鸿顿时面色骤变,白决轻描淡写的话,简直挑战他的心理极限,若不是心性稳重,直接就站起来了。而陆皓东,同样心中震惊,但他平生经历不知多少惊险事情,心如铁石,此时虽然闻言震撼,却仍旧细细想了想,摇头道:“慈禧不能死,他若死,清廷散沙一片看似力量衰弱,但革新派同样失了奋斗目标,无法凝聚起来,反而不妙。”“嗯,一个强大的对手,确实是凝聚人心的利器,民心如柴,人心若散,这革新的火堆,也不好烧了……”白决点头赞同,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从个人情感上说,白决想肆意而为,想大杀一通;但他对九州同样有感情,对九州不利的事,他不想去做。杀田中安野、船越文夫,激起东瀛对清廷的压迫,短期内损失“两国和平局面”,未必是坏事;杀慈禧光绪,使清廷群龙无首,革新派没有靶子,也未必是件好事。想到这里,白决忍不住叹息一声:“可惜了……罢了!便饶那老狗幼犬一命!”“白师傅……”黄飞鸿心乱如麻,忍不住出声,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想劝什么。白决回过神来,看了对面黄飞鸿与他旁边的十三姨一会,突然笑道:“黄师傅,方才《无影脚》的修炼技巧,你还没和我说完呢,不如继续?”白决没心情给对方做心理辅导,哪怕对方是黄飞鸿。知道自己的目标是紫禁城。黄飞鸿若想得开,不阻止自己,那大家还能继续做朋友,这样最好;黄飞鸿若想不开,去阻止自己,那就宰了他,然后再睡十三姨,这样也不错。想到这里,白决不免心中恶趣味,却又有些叹息。自己这么个恶趣味的性子,前世还不显,到了这个陌生、没有熟人的世界,却是越发明显了。……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很乱,一方面《让子弹飞》剧情里,已经手枪乱开,另一方面,清廷却还没灭,清兵的火器,铅弹老枪者甚多。电报也有,纳兰元述没有追上来,想必已经通过电报,将自己的事,上报了慈禧。不过,此时的火车管理混乱不堪,各地势力便是清廷也插不进去,对清廷的通缉多半不想多事去管,倒是让白决意外地没察觉威胁,一路到了京师。“朝廷想抓的人,关我地方官府什么事!抓住了没什么赏,抓不住有过,干脆当没这回事,不去抓,大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下车后,陆皓东低声笑道,“至于新上任的直隶总督,朝廷要抓人,却又不给兵不给枪,大家都在忙着捞好处,谁闲着没事坏自己名声、实力、冒着风险,去给朝廷做事!清廷亡国之相已显,那些势力可比我们革新派看得清楚!”一旁的黄飞鸿,心情复杂,这一路上见闻,将他世界观都看崩了。白决好笑地看了眼陆皓东,先是在他耳边细语几句,随后又长声笑道:“陆兄之心,当真是十三姨皆知,也罢,临走前送你个礼物。你若有心壮大革新势力,不妨去南国鹅城寻那位张县长,见了便说是六子的朋友,这把匕首便是信物。你们都是革新先辈,我是十分尊敬的,只是清廷这样的废物,不配做我的对手,我又耐不住数十年光阴等待,唉,先走了!”说罢,也没再理会众人,唤了个黄包车,消失在众人视线。此时正是秋尽日暮,天风霜寒,白决坐在车上高处,看看身后的陆皓东、黄飞鸿,又看看不远处神色凶恶的鬼脚七,终是看着身前不知排到视线尽头何处的麻木人群叹了口气,想起半首诗来:“海天龙战血玄黄,披发长歌揽大荒。易水萧萧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