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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5章 筹谋佞圣恩(1 / 1)

大周宫城,凤藻宫,女史官廨院落。

抱琴见自己姑娘一看来信,眼眶瞬间便红了,不禁有些担心的问道:「姑娘,三爷信里到底写了什麽话?」

元春喃喃念道:「桑梓如故,岁月易老,陈琴扫榻,手足同伦。」

抱琴服侍元春多年,虽也能识文断字,但贾琮这句话意思隐晦,她还是没怎麽听懂。

元春说道:「太太的口信才传入宫中,琮弟的年礼和书信就跟着进宫,我想着中间必定有关连。

必定是琮弟知道太太的心思,心中觉得不妥,这才会送书礼入宫。

琮弟屡受圣恩,在后辈子弟中无人可比,在世家老勋中已成卓然之势,众目睽睽之境。

英睿难自弃,高处不胜寒,官爵越是荣盛,凶险便越大。

如今他身为家主,家中人却为我斡旋宫中高位,便与他脱不了干系,以他的才智,不会想不到其中厉害。

琮弟这份信虽言简意赅,但我看懂了他的意思,他是在问我,是否还要在宫中谋求富贵。

如我再无此心,便需珍惜年华,盼我回归家园,他会扫榻陈琴以待,共叙姊妹手足之情。」

抱琴听了这话,脸上神情激荡,问道:「我一向知道姑娘的心思,姑娘自然是想回家的。」

元春微笑道:「不仅你懂我的心思,琮弟也早就猜到了。

他是世之英才,如今功业已成,不仅自己因功封爵,还承袭荣国世爵,贾家东西两府并立,已足可护佑家门富足稳妥。

该做的事他都做到了,我还留在这深宫做什麽,自然希望能早日回家……。」

抱琴神色激动,双眸红润,似要泫然欲泣,说道:「回家才真叫好呢,只要还能和姑娘回府过上几日,我便是死了都甘心。」

元春笑道:「真是傻丫头,说的什麽傻话,哪里就能说什麽死字,将来一起回家,还有一起长长久久的活着。

只是如今却还出不去,要等到明年,满了入宫十年之期,按照大周宫规,便有机缘出去了。」

抱琴笑道:「姑娘说的没错,这事也不用担心,三爷这麽本事,到时一定会有办法接姑娘出去的。」

元春听了这话也笑意盈盈,只是很快敛去笑容,说道:「这次大老爷过世,琏二哥获罪,琮弟承爵,我虽没见全貌,但也能猜出大概。

太太期望我能为二房挣来荣耀富贵,这番心思只怕很难放开……。」

元春思索片刻,翩然走到书案前,将贾琮那份简讯铺在书案上,凝神看了几眼,取了一张空白信笺,提笔写了几行字装入信封。

她又在贾琮那箱年礼之中,挑了几样精致的摺扇丶香水丶香皂等物件,取了精致的包裹装了。

说道:「抱琴,你取这几样东西,送给乾阳殿的袁公公,就说琮弟的年礼已收到,微物以表谢意,劳烦他将这份信送出宫给琮弟。

琮弟既然会托此人办事,必定和此人关系融洽,这点忙他一定会帮,况且让他来送这份信,也是最妥当……。」

……

二月初二之后,贾家东西两府热闹了一阵,先是薛姨妈过生日。

借了荣庆堂后头的大花厅,摆了几座酒席,请贾母等贾家女眷吃酒听戏。

贾母因听说薛蟠在相看亲事,这是内宅妇人最乐道的话题,酒席上和薛姨妈着实说些喜气话。

虽那时夏家母女回去几日没回消息,但薛姨妈心中还抱着念想,听了贾母的话心中也得意,倒像是马上能喝上媳妇茶。

席上宝玉听到薛蟠要娶亲,好奇问了几句,探春便随口说道,对方姑娘是个美貌出众的小姐。

宝玉想到薛蟠这样浪荡的呆霸王,纨絝粗俗不堪,居然也用这样的佳人相配,实在是美玉陷于污浊之中,心中有些忿忿不平。

想这天道既锺爱卓绝女儿,生出这些水做的温柔,又何必如此作践荒弃,心中不禁又发起痴来,寻愁觅恨了一会儿。

又想到那美貌佳人配了薛蟠这等人物,等她醒悟过来,该是何等苦痛追悔,只怕从此自暴自弃,美玉珍珠不免变成死鱼眼睛。

想到这里宝玉有些过于投入,竟忘了还在席上,几声唉声叹息起来。

要是薛姨妈知道宝玉心中所想,只怕要活活呕死……。

探春见宝玉又开始发痴,暗自埋怨自己多嘴,便绝口不提,好在只说了美貌姑娘,并没说是哪家姑娘,省的宝玉追根究底起来。

……

到了二月十二日花神节,正是林黛玉的生日。

贾母早一日便让王熙凤预备,要在大花厅拜宴,给宝贝外孙女庆贺生辰,自己也好趁便高乐一天。

这天才蒙蒙亮,东府黛玉院里边亮了灯火,黛玉大早起来沐浴,更换新衣,对着菱花镜台梳洗打扮。

烛台火光摇曳,女儿家浴后的沁人芬芳,在闺房中漂浮不散。

紫鹃将黛玉新洗的秀发,用松江棉的软巾吸乾水,见到菱花镜中黛玉容颜娇美,双颊粉嫩,很是动人。

笑道:「还是三爷有法子,找到那位张友朋大夫,配出了三生养魂丸这等宝药,姑娘自从服药以来,身子比以前爽利许多。

往年每夜都睡得很浅,一年有三成日子能睡整夜,就算很不错了,如今姑娘夜夜都睡得极安稳,气色也变得愈发好了。」

黛玉微笑道:「我的身子倒没什麽,原先虽弱了些,倒也过得去,只是服了这宝药,才知那位张大夫医术神奇。

我爹也是得了他的医治,他的病灶必定也是一日好似一日,这才是最要紧的。」

黛玉一边让紫鹃梳发,一边随手拿了妆台上各式礼物把玩。

这些都是迎春丶探春丶宝钗等姊妹送的生辰贺礼,大都是手中针线做的物事,既显用心又很亲切。

宝玉也送了贺岁礼物,几件华丽富贵的钗簪首饰,看形式多半是贾母的收藏,拿出来给宝玉撑场面。

还有一罐宝玉掏弄的玫瑰胭脂膏,据他说外头胭脂膏子不乾净,自己做得才足够洁净贴心。

只是这玫瑰胭脂膏香味太浓郁,倒是合乎宝玉的性子,黛玉却闻着很不习惯,自然也不会去用,只是闲摆在那里。

黛玉目光看到一色礼品中一个黑檀雕花木盒,脸上生出笑容,那是贾琮送她的生辰贺礼。

她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对水种翡玉雕琢的手镯,色泽淡红,剔透无暇,戴上手腕上温润清凉,十分难得。

紫鹃见黛玉双手戴上手镯,把玩欣赏,像是得了极可心的,爱不释手。

笑道:「我听五儿说过,这对手镯是三爷逛遍神京首饰铺子,从城北一家老铺里找到的,据说是前朝宫里流出的稀罕物件。

因为颜色很是少见,像是新开的芙蓉花色,所以叫芙蓉脂玉。」

黛玉将那对手镯戴了一会儿,便摘下小心放回匣子。

紫鹃问道:「今天姑娘可是寿星,戴上这对镯子可多好看,也是三爷一番心意,怎麽又摘下了?」

黛玉回道:「这对镯子虽好,太扎眼了些,外祖母收藏里都不见这样的,席上戴了出去,众人都会留意,问起来多些是非。」

紫鹃心思灵活,一听这话便懂了其中意思。

紫鹃说道:「我前几日听西府那边传扬,二太太想给宝二爷议亲了,隐约听说想定宝姑娘。」

黛玉听了随口说道:「这有什麽稀奇的,这两年家里都在说金玉良缘的事,二舅母一向看重宝姐姐。

只是,宝姐姐是个心气高的,只怕不一定愿意,你没见她如今再也不戴那把金锁了……。」

……

等到中午时分,贾母在大花厅里开了宴席,为黛玉庆贺生辰,贾琮和姊妹们济济一堂,很是热闹。

薛姨妈也被请来,只是薛姨妈脸上没了上次的欢愉,因夏家母女离开后,时间已过近月,依旧毫无回音,必定是事情不成了。

黛玉事先请了王夫人,只是人也没到席,据说是身体有恙,正在东路院养着……。

……

荣国府,东路院。

今日因是黛玉生辰宴席,李纨丶探春都过去赴宴,连贾兰都跟着母亲去了,整个东路院显得有些冷清。

贾政白天还在衙门,只留王夫人一人在房里闷气。

王夫人虽然心里不待见黛玉,但一向面上不会显出,因黛玉是老太太的宝贝外孙女。

往常如遇上黛玉生辰酒宴,王夫人虽心中膈应,但也是一定会出席的,脸面上也好过得去。

特别是如今二房搬到了东路院,实在已今非昔比,但凡可以在西府名正言顺露面,王夫人是不会错过这等机会的。

但她今日却称病不出,实在是心里极不爽快,去了也是没好脸色,与其让贾母见了生出疑心,还不如乾脆不去。

自从贾琮承袭荣国世爵,二房搬进东路院,王夫人羞愤欲死,只觉得在贾家神京八房面前,颜面扫地,沦为笑柄。

只怕如今消息都已传回金陵老家,当初的王家嫡长小姐,嫁入贾家二房成了当家太太,那时是何等风光。

如今却因承爵失败,成为贾家旁支的主妇。

她和那些苟活在宁荣街身上,日夜为生计奔波的贾家偏房妇人,彼此之间还有多少区别?

作为在荣禧堂居住十五年的当家太太,她是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这样的挫败。

虽眼下宝玉依旧得到老太太宠爱,还是安居西府,但连王夫人都早意识到,宝玉毕竟是不顶事的。

如今她唯一能指望的人,就是以贤孝才德入宫为女史的长女元春。

……

据宫里传出的消息,女儿元春这两年在宫中得到皇后看重,听着处境势头很是不错。

王夫人又从兄长王子腾那里听到口信,当今圣上不慕女色,前面几次选秀,都是虚应其事,充实后宫的秀女屈指可数。

但这次三年之期选秀,听着风声是要大张旗鼓,其中也是事出有因。

当今圣上膝下只有三子,元子赵王丶次子宁王都已成年封爵,三子还未成年,如今养在宫中,却一向体弱多病。

皇帝诸子之中,赵王李重瑁才能出众,文武兼备,光彩耀目,十分得嘉昭帝器重,一向被视为皇统接掌之人。

但是上年贾琮在金陵侦破卫军大案,赵王大力扶持举荐的张康年,被查出是大案的主犯之一,且此人还是赵王妃的本家堂兄。

张康年在赵王扶持之下,历任苏州卫指挥使丶金陵都指挥使司指挥佥事丶陪都兵部右侍郎,每一任职位都涉及江南军权核心。

如果张康年不涉及金陵卫军大案,这一切就不会太过扎眼。

但是,贾琮查出张康年是捅天大案要犯,并且涉及江南卫军肆权乱政,作为其恩主的赵王便一下浮出水面。

朝野内外传出不少谣言,不外乎是赵王居心险恶,培植势力,操控江南海政等流言。

虽然这些谣传到目前为止,并无实证,但却触动了嘉昭帝内心最敏感的神经。

让他对这个一向倚重的皇子,生出深深的失望,并随之孽生出防范和疑虑。

自从贾琮侦破金陵大案,回京复命之后,短短数月时间,赵王不少军中部署及举荐官员,都受到严厉打击,轻者罢官,重则伏法。

而已年过四十的嘉昭帝,突然意识到子嗣不丰的隐患,宫中传出本年选秀将郑重其事。

官宦之家年满十五闺阁皆入宫待选,宫内六局二十四司女官,凡品貌端丽,德行玉洁,皆有屏选之荣。

大周宫内六局特指尚宫局丶尚仪局丶尚服局丶尚食局丶尚寝局丶尚功局,六局之下又设二十四司。

元春官居凤藻宫女史,便是隶属尚宫局。

王子腾当年因雍州院试案首诬告一事,贾王两家因此生出嫌隙,让王子腾在仕途上举步维艰,困居有名无实的京营节度使一职。

整日挖空心思便是如何攀附借势,打破眼前的仕途僵局。

王夫人因贾家二房变嫡为庶,荣耀财势皆失于人手,也是正在费尽心力扭转颓势。

这两兄妹听到这等扭转乾坤的消息,自然都是焚心于火,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才貌双全的元春身上。

……

王夫人两日前,按照往年惯例,因元春三年之事,让人给王熙凤传话,从公中提出四千两银子,用于宫中打点之事。

因王夫人知道如今贾家形势大变,二房除日常月例之外,再因专事独自从公众支取银子,已不合宗法家规。

再说如今贾家有贾琮支撑家业,已今非昔比,是否还需要元春在宫中邀宠,都已在两可之间。

所以此事她没有底气先告知贾母,先拿话试探王熙凤的口风。

她原本以为王熙凤听到此事,不会贸然说话,总要找贾母商量一二,因贾母以往对元春能再后宫立位,一向也很是热衷。

可事情出乎她的意料,王熙凤收到口信,只是过去不到半日,便让平儿传话。

说荣国府公中银钱紧缩,不足一次支取大额银两,此事搁置暂缓,且时候贾母也没让人传话过来。

王夫人便知王熙凤根本没有告知贾母此事,看着也不像擅自做了决定,必定是东府那小子给她撑腰,这才理直气壮回绝拨银。

王夫人虽痛恨贾琮以家主之威,搅黄二房的大事,但心中对王熙凤却是更加愤恨。

她好坏也是自己的嫡亲侄女,如今行事却半点脸面都不留,当真奸恶狠心的极点。

王夫人想到姑侄两人的位份,如今大相径庭,王熙凤成了荣国嫡脉大房的管家嫂子,自己却成了贾家偏房一主妇,当真活活气死人。

王夫人本来想去贾母面前将事闹开,但这两日贾母忙着给宝贝外孙女过生辰,要是坏了老太太的兴致,多半是没好脸色看的。

而且,王夫人对贾母是否还会偏向二房,心中已是底气不足,不仅老太太在内宅打滚了一辈子,比她更明白审时度势的路数。

所以,王夫人只能熬过这两日,再找空挡和贾母分说此事。

毕竟,只要元春的能在后宫上位,贾家二房和大房就能分庭抗礼,不用从此再东路院仰人鼻息,这事想来老太太也是乐见其成……。

……

正当王夫人为元春一事心神焦灼,坐立不安之时,丫鬟彩云过来回话,说夏家太太携礼上门拜访太太。

王夫人听了心中奇怪,夏家太太要上门拜访,也应该去梨香院拜访自己妹妹,怎麽会过来拜访自己?

王夫人心里虽这麽想,口里却让彩云赶紧将人请入内院。

如今贾家二房败落,在贾家已无财无势,桂花夏家是神京有名的豪富皇商,王夫人自然愿意多和这样的人家来往。

等到夏太太进了内院,王夫人奉茶客套一番,夏太太才有些神情歉然的说明来意。

王夫人听了倒是大感意外,夏太太说自从薛家返回,本是有意这门亲事,但半月请高僧给女儿卜卦批命。

那高僧说女儿和薛公子生肖八字不合,若强携鸳盟,必生无妄之灾。

夏家恐有伤薛家殷殷之情,不好登门回绝,只好请贾夫人代为转达致歉。

王夫人不知夏太太所说的高僧之言,是否真有其事,还是夏家看不上薛蟠的托词。

不过这事左右不合她相干,该头疼的也是她妹妹,她大可不必因此事和夏家生出嫌隙。

再说,王夫人对夏姑娘颇有好感,觉得这姑娘是一等人物,内心隐隐觉得薛蟠般配不上,两人亲事不成,也在常理……。

只是薛蟠的亲事不成,自己宝玉和宝钗的亲事,也就要耽搁下去,也不知该如何破解转圜,虽有些烦恼,但也是没法子的事。

况且,这夏太太礼数十分周到,上门只不过转托一事,却带来了两箱随礼。

箱子中都是琳琅满目的上等丝绸丶上年份的参茸药材丶上好的龙涎香料等等。

王夫人也是当惯了家的,自然有些见识眼力,如果是往年这些礼物虽贵重,也不太算什麽。

如今形势骤变,这些东西再看到眼里,感受已和以往不同,心中只是感叹夏家出手阔绰豪富。

她却不知夏太太虽上门请托推亲之事,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更是藉此事和贾家交好,所以才会下重手送礼。

王夫人面色和蔼的说道:「夏太太也太过客套,儿女亲事,必要慎重,既是高僧批卦,自然不能违背,以免伤了儿女亲缘。

舍妹是世家之妇,性情和善,通达礼数,必定能体谅夏太太苦心,我会帮二家说项,这也不值当什麽事。」

王夫人把话说开,夏太太又是灵巧之人,两人话语之间越发和睦,宾主之间气氛越发融洽。

两妇人奉茶闲聊之际,夏家太太也说起家中生意之事,又说到家业无人传承,孤儿寡母的不易之处。

还无意之中提到夏家在内务府和宫中的一些人脉……。

夏太太只是无心随口而谈,但王夫人却是听者有心,目光已难以抑制的微微一亮。(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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