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监狱里晚上睡觉前，李大利看到他对面上铺的人喊他下铺矮小瘦弱佝偻着身体的人畜生。文明礼貌李大利，本着东省爷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品德传承，最看不惯那欺软怕硬的人了，也没顾忌到他自己是新收监的犯人，大着胆子对那上铺的人说怎么能喊别人畜生，所有人都是生而平等的。那上铺的人听了生而平等，蔑视地说平等个屁啊平等！说被他喊畜生的人是杀了他亲妈妈的人，李大利听了也想骂一句畜生！监室里其他人说用畜生骂那人都是侮辱了畜生，畜生都不如的人，可惜了国家公粮。最后崔老师提醒大家睡了才不再辱骂。有了自己独立铺位的李大利终于不用值班了，入了监狱的第一个晚上还睡了个好觉。第二天吃完早饭本想回去继续打坐的，可想的美，谁容你打坐修身养性白吃饭啊！李大利被打带到了生产车间，被分配的任务是踩缝纫机卷边。李大利初中开始就会踩缝纫机，还能帮他妈妈修卷边压脚，所以很是喜欢。可喜欢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四十分钟后重复的踩踩踩摇摇摇，让李大利倍感倦怠。 踩踩踩，摇摇摇。 一分两分三四分， 一秒两秒三四秒， 踩踩踩，摇摇摇。 越踩越麻木，越摇手越僵。 冬至已过，已入三九，山川市的天气阴冷无比。李大利所在的监狱地处偏远山区，更是冷的无处藏身。 冷冷冷。 原本不通暖气的山川市，一入冬就阴冷无比，家居办公环境里都是靠着小太阳，暖通空调御寒的，但监狱里，谁给你开小太阳，开暖通空调啊！ 北方冬天都有暖气或热炉子，即使外面寒冷屋里都很暖和。作为京市人的李大利，第一年在山川市过冬天，没有暖气，又没有小太阳，没有暖通空调，那种阴冷无法抵挡。 麻木着僵冷着的李大利，突然很是想念家乡的暖气。尤其想念家乡暖气片上被烘热的花生瓜子。 暖气片上铺张硬纸板，上面铺上花生瓜子，暖暖的，脆脆的，或与家人，或与同学，或与朋友，边嗑花生瓜子边聊天，对于坐在阴冷缝纫机车间踩缝纫机的李大利来说，恍若隔世。 此时，温暖不在，寒冷却布满身与心。 哆嗦着身体，冷僵着手脚，踩踩踩，摇摇摇。 一分两分三四分， 一秒两秒三四秒…… 终于收工了！ 李大利用他那僵硬蜷缩无法伸展的手蹭了下快流到嘴里的鼻涕，往车间墙壁上瞟了眼，时钟指向下午五点整。 哆嗦着起身，排队，列队，喊口号，回监室，吃晚饭，接受宣教，看新闻联播，接受宣教，洗漱，听着“畜牲”的喊话下睡觉…… 每天每天每天。 除去中午半小时吃饭，和中间十分钟的户外做操，从早上七点半，到傍晚5点半， 踩踩踩，摇摇摇。 一分两分三四分， 一秒两秒三四秒， 踩踩踩，摇摇摇。 麻木着，僵硬着，冷袭着。 度日如年！ 终于熬到了周五。 李大利听说监狱劳动和外面上班一样，周一到周五劳动，周六接受教育改造，周日休息一天，自由活动。自由活动可以看书，可以下棋，可以看电影，可以看电视，可以锻炼身体，可以给家里打电话…… 李大利盼着过周日休息的到来，他和崔老师约好了，他们要围棋对弈看书。 周五上午，李大利和往常一样僵着手脚踩缝纫机，专注工作中，突然，“李大利！”的喊声响起。 听到“李大利！”的喊声，李大利噌地站了起来，肌肉记忆般地回应着：“到！” 循着声音望去，李大利看到负责他们监室的魏管教向他招了招手。 李大利放下手中的雨伞布料，走向魏管教。 魏管教看到李大利走了过来，说：“去接见室，有人来看你！” 李大利说了声“是”，也不敢问是谁，跟在魏管教后面走向接见室。 走的魏管教身后，李大利寻思着到底是谁来看他啊，姐姐？大哥？小周？单位领导？甘水？王总？ 李大利边走边想，第一个就否定了单位领导，不可能！员工而已，哪有什么感情？况且也不是给单位争光的事，丢脸的事躲还躲不及呢！ 甘水？王总？不可能！他们可能也听说我被关进监狱了，但朋友而已，虽然也有感情，但朋友之情淡如水，同样，躲还躲不及呢！ 姐姐？大哥？小周？可能！毕竟是家人，家，永远是任何情况下最稳定的支撑。 十分钟后，白色墙面上黑体大字警示标语：“唤醒良知 重塑灵魂”，迎面扑来。 又看到了唤醒！ 李大利没想到，监狱接见室和看守所接见室的标语一样，都是用的“唤醒良知，重塑灵魂” 唤醒！唤醒！！唤醒！！！ 看到“唤醒”两个字，李大利又突然想起了尹儿，想起了他来山川市的初衷。他来山川市就是为了唤醒植物人状态的尹儿。 可如今，本想唤醒他人的自己，却要在牢狱里成为被他人唤醒的人，还要煎熬十年之久！ 坐到接见室大长凳子上后，李大利看到玻璃隔离板后小周愤恨喷张的脸。 看到李大利坐了下来，小周马上抓起电话，也用手指着李大利，让他快点接电话。 李大利接了电话后，目光又盯在了一动一动的电话线上，小周愤怒的声音传来： “这下你安逸了哈！李大利！十年！” “我要和你离婚！但我爸爸妈妈不让我离！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让我离吗？” 李大利抬起头，看向小周愤怒的面孔，他也不研究一动一动的电话线到底是什么波了。 李大利盯着小周，洗耳恭听她要说为什么。 小周看到李大利的眼神转向了她，也不说话，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掏出一张纸，愤怒地把那种纸的正面对着李大利抖： “看看，看看！看看这是什么！” 李大利前倾了身体，脸贴到玻璃隔板上，就看小周抖着的那张纸上写着“超声诊断报告单”，单子里有三个扇形的图片，扇形图片里一个黑黑的圆体，扇形图片下写着超声可见，几行文字被小周抖来抖去的根本看不清楚。 小周看到李大利看了半天没看到要点，气愤地说：“我怀孕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