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的风,格外疯狂。 像平常一样,里屋的争吵声震得我双耳发痛,像是打雷一样,却比雷更加令人惧怕,两个人的怒火与龙卷无异,毫不相关的人随时可能被卷入其中,陷入到无尽的痛苦之中。 你问我害怕吗? 不,我已经习惯了。 七岁的我在面临着这一切时,他们可不在乎什么孩童的压力,他们只是想宣泄,没有还手之力的我们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我只希望,今天的最后是以挨骂结尾了。 虽然这也是种奢望,但我还是忍不住渴望。 我看向睡在破烂沙发上衣着破烂的弟弟,他被雷声惊醒,虽已习惯,但他还是不免要害怕,抽在身上的鞭子很痛,留在身上的疤极丑。 “哥……” 弟弟的声音颤抖着飘入我的耳中,我摸摸他的脑袋,拍了拍他那张俊俏却瘦小的脸。 “没事的,我们出去走走吧。” 半夜十二点,我悄悄带着弟弟走出家门。 我们的村子在山顶上,峻峭的悬崖之上坐落着一间又一间的草屋,寒风凛冽中屋顶的茅草飞舞,捕猎用的兽网随风而动,我拉着弟弟在悬崖边上的石板坐下,放眼望去,满眼尽是星空。 “哥,好好看……” “嗯。”我简单回复了一句,因为悬崖上的风冷,我将弟弟抱在怀中,用破得不能再破的棉衣将他包裹住。 星空是我们兄弟最喜欢看的风景,为了看到满天的璀璨,我们经常大半夜不睡觉,从家里偷偷溜出来,这样的结果通常是以挨鞭子为下场,但皮鞭很珍贵,即使是动物的皮毛也很难获取保存,而又细又长的树枝又痛又便宜。 我抚摸着身体上的伤痕疤口,有时候真想从石板上翻身而下。 可是……我还有一个弟弟。 平日里经常做错事的我们,父亲总会认为是作为兄长的我带坏了比我年幼的弟弟,下雨时忘记收回的兽皮,皮袋里缺少的半块饼,半夜时分偷偷出去看星星,都是我的错。 树枝给我的感觉,我已经快感觉不到了。也不过如此嘛。 我身上的伤没有包扎,我们买不起绷带,连皮或纸都珍贵,干脆就不理会,暴露在空中,腐烂风化。 没关系,我可以扛下所有的一切,无论是挨骂还是挨打,都没关系。 只要弟弟安好就足够了。他还是个孩子。 有我在,就够了。 弟弟把手伸向星空,浩瀚之中,无数星辰闪耀,幽蓝神秘,流星划过远去,自由畅快。 “要是我和哥哥也是星星就好了……” 星星吗?他说的是天空中那些闪闪发光的小玩意儿么?那些东西没有生命吧?弟弟怎么能成为那些东西呢? 可是仔细想想,我们好像……也从来没有过。 突然“啪”的一声,弟弟的手臂被抓住,我猛地回头,只见我们的父母站在我们身后,眼中燃着火焰,毫不留情地将弟弟扯过去摔在地上。 “臭小子!又偷跑出来!” 摔弟弟的那一下很疼,一看就知道。 我震惊极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还没睡? 我不明白,父亲的手里还握着酒瓶,母亲的手里还捏着木扇。 “看看你生的崽!王八蛋!” “臭娘们,你看你生的是什么东西,不睡觉搞这出?你知不知道明天他们还要干活?” 二人的争吵很快让村庄的火把聚集,男女老少将我们团团围住,不怀好意地笑着,这是他们最爱看的戏码。 我的弟弟被父亲踩倒在地上,看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嘲笑声越来越密,像无数触手藤蔓刺刀,狠狠击碎我弟弟的心,他伸出手向我求助道:“哥!” “哥什么哥,都是你哥带坏的你!”父亲回头冲母亲喊道,“臭娘们儿,鞭子给老子,今天非得抽他不成!” “咱家哪有那东西,死酒鬼!”母亲翻白眼道,双手抱胸。 “我们家怎么什么都没有,你能不能别摇你那破扇子了?” “不是都给你拿去换酒喝了,你好意思怪老娘?” “来!别吵了,用这个!” 人群中不知是谁给父亲丢来一根树枝,父亲见了,二话不说便捡起来,掀开弟弟的棉衣,恶狠狠地抽了下去。 我惊呆了,为什么要打的是他?而不是我? 弟弟的惨叫与泪水在我眼中久久不散,我怒瞪着这个禽兽不如的人,愤怒宛如烈火涌上心头。 “你看什么看?下一个就是你!” 什么?下一个就是我?那么弟弟受的苦算什么?我以前受的苦又算得上什么? 树枝抽断在弟弟的脊柱上,换来的却是众人的哄堂大笑! 相处多年的村民扭曲在一起,他们不再具有人形,幻化成了恶心丑陋的怪物乐笑着,嘴咧着,一个牵着一个在我们的身边翻来覆去。 弟弟的血液溅在我的眼中,温热刺痛。 而那两个怪物在弟弟的身上扭曲着,变幻着,张着大嘴,欢唱着! 不,他们不仅仅在我弟弟的身上。